什么地方是我们的天堂?——读《蚁族》/武昕

《蚁族》一书自去年九月出版以来,毁誉参半,有人认为这本书“必将载入史册”,也有人说这是“一份荒唐的调查”。坦白地说,依我看来,《蚁族》这本书编得并不好,调查报告、采访手记等不同类型的文章拼凑在一起,不伦不类,让人读起来并不舒服。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本第一印象很差的书会给我带来那么多的挑战。

缺少爱的感动

最初,我是从电视节目开始接触“蚁族”的。那是一个关于唐家岭的专题报道,当时我的确很诧异煌煌首都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所谓“蚁族”就是“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他们大都“受过高等教育,人均月收入不足2000元,聚居在城乡接合部”。 唐家岭就是首都典型的“蚁族”聚居村之一,电视画面很直观地反映出那里的简陋和混乱,报道称约两万的大学毕业生就生活在这个狭小、拥挤的村落。那时,我的心不知道被什么触动了。

我开始在网络上收集各种关于“蚁族”的报道和评论,在看完了网络上连载的《蚁族》的节选之后,我买了一本《蚁族》实体书,有一种热情推动我更深入地去了解那群被称为“蚁族”的年轻人。慢慢在我的想象中开始勾勒“蚁族”的形象,他们有坚强、执著的心灵,也有现实带来的诸多压力和无奈,他们生活在愁苦之中,他们需要帮助。而能够给他们最大的帮助,就是帮助他们认识上帝——那位慈悲、怜悯的主。“要传福音给他们”,我心里暗下决心。

于是,我开始和妻子分享,和小组的弟兄姐妹分享,和教会的弟兄姐妹分享,谈到“蚁族”的状况,谈到“蚁族聚居村”是上帝预备的“禾场”。当发现一些弟兄姐妹也同样关注“蚁族”的时候,我很兴奋,并且开始和大家讨论采用何种最合适的方式开始“蚁族”的事工。而我自己也开始抽出时间去到唐家岭,为村里的人祷告,找房东、摊主了解情况,更重要的是找那里的年轻人分享福音。

接触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所谓的“蚁族”。我不知道他们每天关注什么——他们总是行色匆匆,说声“没时间”就走了;我不知道和他们谈论什么话题——好像他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的焦虑和期待我统统不了解;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坚持留在这里——这么辛苦图什么。几次去唐家岭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少有机会谈到福音的话题,谈到了也没人有兴趣,有人对我说:“信仰在这里没有市场。”直到有一次,在唐家岭南站等公车回家的时候,看着夕阳下一群群涌回村子的人,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孔,我再没有力气迈开脚步走向他们,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沮丧:我真的做不了什么。那次以后,我个人恰有重要的事要处理,时间紧张起来,就终究没有再去过那里。

偶然有一次,读书读到“好撒玛利亚人”的比喻,无端端地觉得自己就是比喻中的祭司或者利未人,甚至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配台词:    “唉,这个人好可怜啊,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呢,真是不小心,看样子也快不行了,可惜我也帮不了他。对了,还要赶路,再耽误就来不及了。唉,可怜的人,强盗真可恶⋯⋯”有一种被拆穿的感觉:祭司和利未人怎样不是那位可怜人的好邻舍,我也照样不是“蚁族”们的好邻舍。面对“蚁族”,我心里始终关切的是自己可以做什么事,可以成就怎样的结果,也掺入了一些优越感——我不像他们那样盲目地劳碌;和骄傲——我可以帮助他们,我能够告诉他们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还有潜藏的虚荣——好像想象他们是弱者的时候,自己就成了强者。我为他们祷告,却根本未曾真正了解那些代祷的对象。当我自顾不暇的时候,就把他们抛在脑后,而这时,《蚁族》也不过就是书架上一本普普通通的书罢了。
因《蚁族》而来的感动,就像潮水,退去得悄无声息。虽然仍不清楚这感动到底从何而来,但我可以肯定那里面缺少一种爱,“爱邻舍如同自己”的爱。

同为“蚁族”的我


之后的一段时间,《蚁族》这本书一直安静地站在书架的角落,我没有再翻开读过,和妻子也绝少再提起“蚁族”的话题。我开始倾向认同网上的一种说法:《蚁族》就是一个商业炒作。我会这样想:如果这些大学毕业生不是“聚居”,而是散居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廉思还怎么用《潜在危机:中国大学毕业生聚居群体与社会稳定问题》的题目申请项目,那样这群年轻人还会受到这么广泛的关注吗——炒作,这是一个利用“聚居”这一特点赚取注意力的炒作,最终把“蚁族”炒成许许多多大学毕业生、甚至是一代年轻人的“标本”。

然而,我心里知道,无论《蚁族》这本书是不是炒作,“蚁族”这些活生生的人都仍在每天挤公车、挤民房、挤招聘会;不管出书人的意图如何,这本书终究让我“看见”了这些邻舍。可是,究竟让我怎么真实地去爱这些陌生的邻舍呢?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们于我并不陌生。那天深夜我失眠了,外面工地的嘈杂声响只是无法入睡的一个原因,心里的烦乱、痛苦使我根本无法合上眼睛。我想起不远的过去——自己的罪、懒散和骄傲把生活搅得一团乱,妻子、家人都受到很多伤害,我能怎么弥补?我想到现在——许多的重担扑面而来,有过去种下现在收取的苦果,也有现实的诸般压力,我该怎么承担?至于未来——我完全没有把握,迷茫中满是不安,上帝啊,你究竟要带我往何处去?罪咎、恐惧和诸般愁苦,每一样都深深刺入我的心。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我不敢发出声音、不敢动,任由泪水静静地落下。那时,我用心里仅有的力量,求主拯救。

奇怪的是,没有我期待的平安来到,没有经文在脑海闪现,也没有安慰的声音在我心里响起。我无端地想到“蚁族”,想到我在唐家岭曾见过的一些面孔,那些陌生人那一刻是那么熟悉。因为我好像忽然知道了,那是和我一样的人,同样年轻、同样在寄居的城市中打拼、同样在今世挣扎、同样为罪所苦。我不比他们更好,更有义,我的生命本来与他们没有不同。是的,我和他们一样,一样地自我中心、一样地骄傲、一样地败坏、一样地懦弱、一样地恐惧、一样地放纵、一样地悖逆……我们有相同的性情,都由同一个祖先而来。我知道如果任由我按照自己所愿的去行,只有痛苦和继续不断永远的痛苦等待我,他们也一样。

泪水不停落下,我为自己和那些与我一样的人痛苦。罪像巨大的猎网缠裹我们,上帝的烈怒如标枪就要临到,我救不了自己、帮不了他们,他们也救不了自己,往四面看都是绝望。只有那一位能承担一切的咒诅、刑罚和怒气,唯独那一位能撕碎罪和死的网罗,“主耶稣,求你拯救我们。”祷告许久之后,泪水仍然滴落,虽然仍不知道我和那些“蚁族”的同伴未来如何,但我只是感谢上帝,他竟然乐意将那么奇妙的恩典赐给罪人。

没有异象的呼声

最近我常想,如果保罗的时代有报纸的话,上帝或许不会用异象中马其顿人的呼声来带领他渡海,而是通过《马其顿晚报》上的新闻——只要是真实性足够的报道,条条都会在述说人们的需要。因为当我再一次拿起《蚁族》读的时候,似乎是翻开了另外一本书。好像书中每一个调查报告都在说“到这里来”;好像每一个受访者的倾诉都在呼喊“我们没有上帝”;好像每一次作者的感叹都在责备“你为何仍在观望”。

《蚁族》书中有一位撰者这样说:“他们的生活,我不能评判,也没有权利去评判。他们的幸福,他们的喜怒哀乐,我只能冷眼旁观。”不去评判,只是冷眼旁观,多少的时候我也同样带着这样的心态接收每天印入脑海的信息和闯入眼帘的面孔,现在却有种力量催促我不再做人群中的旁观者。这许许多多真切描述人们景况的文字,和《蚁族》一样,都像是没有异象的呼声,时时催促我们的心。
当保罗在雅典看到满城的偶像,他就“心里着急”、“心灵十分忿激”,让我们祈求上帝多多赐下这样的心志,因为现在正是满城的“偶像”——或是财富、或是名誉、或是享受、或是成功——而我们看见了仍常常无动于衷。“当耶稣看见许多的人,就怜悯他们,因为他们困苦流离,如同羊没有牧人一般。”让我们祈求上帝赐下真实的怜悯,因为现在遍地正有许多没有牧人的羊。
前段时间有首《蚁族之歌》在网络广为流传,我把歌中几句歌词抄录下来,盼望上帝亲自回答人灵魂的呼声:
什么地方是我们的天堂,
什么地方是我们的梦想,
什么地方是我们的希望,
什么地方让我们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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