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布真与极端加尔文主义 / 游冠辉

英国著名的传记作家伊恩 · 默里(Iain Murray)写过两本关于司布真的著作,一本是《被遗忘的司布真》(The Forgotten Spurgeon),一本是《司布真对抗极端加尔文主义》(Spurgeon v. Hyper-Calvinism)。前者提醒人们,司布真是一个加尔文主义者,他高举神的主权,坚信“救恩属乎耶和华”(Salvation is of the Lord);后者则概述了司布真与极端加尔文主义之间的争论。从后一本书中,我们看到,司布真没有让教义的逻辑一致性压倒对灵魂的爱。他一生都在不遗余力地宣讲:“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

一、“救恩属乎耶和华”

司布真被人称为“讲道王子”,他的一生是对上帝话语的见证。司布真论到《天路历程》的作者班扬时说:“在他身上任何地方刺一下,流出来的都是圣经的血。”默里认为,这话同样可以用来描述司布真。司布真是怎样看待他所传讲的福音真理呢?司布真说:“加尔文所宣讲的古老真理,奥古斯丁宣讲过,保罗宣讲过,也是我今天必须宣讲的,否则我就愧对我的良心和我的上帝。我不能改变这个真理,我也不知什么叫做‘去掉棱角’。约翰·诺克斯的福音就是我的福音。那曾震动整个苏格兰的,必定要再次震动整个英格兰。”
司布真毫无疑问是一个加尔文主义者。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司布真写道:“我是一个加尔文主义者;我喜欢‘荣耀的加尔文主义’这个称号,但‘极端加尔文主义’对我来说太火爆了。”
在“为加尔文主义辩护”的讲章
中,司布真说:“我个人认为,不存在传讲耶稣基督并他钉十字架而不传讲今日所谓的加尔文主义。”换言之,司布真认为,我们要传福音,就必须传讲唯独因信称义、神在救恩上的主权、神永不改变的拣选之爱、神特殊的救赎,以及信徒永蒙保守的真理。“救恩属乎耶和华。”司布真认为,这就是加尔文主义的总纲和实质。他说,如果有人问他,他所说的加尔文主义者指的是什么,他会回答说,加尔文主义者是一个坚信“救恩属乎耶和华”的人。
司布真坚信加尔文主义是真理,不仅仅因为他认为加尔文主义合乎圣经,而且因为他从生命的深处感受到加尔文主义的真理性。司布真说:“我想,有些人的思想自然地倾向于自由意志论。我只能说,我的思想自然倾向于主权恩典论。”司布真有时看到街头的恶人时,
不由自主会流出感恩的泪,因为他深深地感到,如果不是因着上帝的恩典,他也会和这些街头的恶人一样。他知道如果不是上帝拣选了他,他永远不会选择上帝。司布真接受人全然败坏的教义,因为他深感自己的全然败坏和不配:“当我想起我的心是怎样一窝不洁净的鸟兽,我未被更新的意志是何等强烈,对于上帝主权的统治是何等顽梗和悖逆的时候,我总是深感应该住在天父家中最低处的屋子里,当我进入天堂的时候,应该被列在圣徒中最小的以及罪人中的罪魁当中。”

二、神的主权与人的责任

如果司布真认为加尔文主义是真理,那他是如何理解神的主权与人的责任的?反对阿米念主义(阿明尼乌主义)是否意味着上帝不爱所有的人?救恩的特殊性是否意味着不存在福音的普遍宣召?信耶稣得永生,这一应许是给所有的人吗?默里在《司布真对抗极端加尔文主义》一书中为我们提供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司布真与极端加尔文主义的争论发生在1854 年,那年司布真刚刚 20 岁。这场争论的主要人物有三位:詹姆斯 · 威尔斯(James
Wells)、查尔斯·沃特斯·班克斯(C.W. Banks)和司布真。他们三位都是伦敦浸信会系统的牧师。威尔斯的教会与司布真的新花园教堂只隔了一条泰晤士河。班克斯当时在主编一份叫《瓦器》的杂志。司布真年轻时讲道便很有能力,他在伦敦当牧师一年,就一举成名。订阅《瓦器》杂志的读者大部分是严格的特殊浸信会会友(Particular Baptists),他们对于这位新花园教堂的新牧师感到有点不安。1854年班克斯在《瓦器》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关于司布真侍奉的公正看法”的文章,文中反驳了人们对司布真的偏见,声称司布真是自由恩典的热爱者,是一位真正的加尔文主义者。这篇文章引发了威尔斯的愤怒。1855年1月,他以“约伯”为笔名在《瓦器》杂志上对班克斯的文章作出了激烈的回应。他认为司布真的讲道“危险、肤浅、带有欺骗性”。由于威尔斯当时五十多岁,在伦敦颇具影响力,有人推测威尔斯之所以攻击司布真,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抢了他的风头。不过,班克斯并不这么认为。默里在本书中告诉我们,他们之间的争论是神学上的争论,而不是义气或个性之争。
在威尔斯看来,司布真是受了福勒主义(Fullerism)的毒害,因为司布真认为,福音的邀请是普遍的,所有的人都应该被宣召来信耶稣。威尔斯所代表的极端加尔文主义则认为传福音只是召集神的选民的手段。“它声称,‘当信主耶稣,你就必得救’这样的话只是对被拣选的罪人说的,传道者想到的应该只是他们的拯救。传道者如果给他的听众这样的印象,即他们都被宣召来接受耶稣,并信他从而得救,在极端加尔文主义者看来,这等于是否定神恩典的主权。这等于是说,救恩对于神拣选的预旨所排除的那些人也是可以获得的。”(69页)司布真则坚决反对这种对福音之邀请的限制。他认为,福音是神愿意向全世界、所有人宣扬的好消息。它不仅仅是一个事实的陈述。它还包含清晰的、不受限制的普遍应许,比如“信的人就不定罪了”(约3:18);“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罗10:13);“愿意的,都可以白白地取生命的水喝”(启 22:17)。所以,传道人不能只宣告救恩的历史事实,他还要催促所有的人接受耶稣。“他要以上帝的名义使人确信,凡悔改信耶稣的都必得赦免。”(70页)
极端加尔文主义在否定福音的普遍邀请的同时,也否定了信耶稣是得救的确据。他们认为,不存在这样客观的普遍确据。人只有忧伤痛悔的主观经验,才有得救的确据。司布真却坚持认为,罪人得救唯一的确据就是信耶稣。圣经清楚地告诉我们,上帝命令所有的人都当信耶稣。基督的使者受命宣召各方各族的人来相信福音,而凡信福音的就必得救。极端加尔文主义的思想不仅阻挠了人对福音的顺服,而且容易导致主观主义与律法主义。
司布真与极端加尔文主义争论的焦点最后聚焦在人的责任上。极端加尔文主义者声称,罪人不能被要求信耶稣,因为他们做不到,信的能力只属于上帝的选民。因此,当传道人呼召所有的人悔改信耶稣时,他便是在否定人的全然败坏和上帝恩典的主权。然而司布真丝毫没有贬损上帝的主权。司布真说,我们主的使命不是拯救所有的人,而是拯救父所赐予他的人。但与此同时,他又强调,人要对自己的罪完全负责。那些听福音而拒绝的人不能说上帝的主权阻止他相信。“不悔改的罪人单单是因为他们的罪,包括不信的罪,最后被审判,永远沉沦。”(81页)
极端加尔文主义指出司布真所存在的自相矛盾看起来不无道理。司布真是如何解决这种矛盾的呢?在司布真看来,这是一个奥秘。他的责任在于认识圣经全备的真理,并以真理命题将它宣讲出来。如果我们将信息限制在我们看为彼此协调一致的这类真理上,就是僭越。司布真认为,上帝恩典的主权和人的责任,“二者都是真的;两个真理不可能自相矛盾;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同时相信二者。”(82页)
司布真说:“真理的系统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两条直线。我们只有知道如何同时看两条线的时候,才能对福音有正确的看法。……上帝预定,同时人有责任,很少人能看到这两点。人们以为它们是矛盾冲突的,其实它们并不冲突。问题出在我们微弱的判断力上 ……”(82页),司布真多次强调这一点。在论顺服的一篇文章中,司布真指出,顺服之路通常是一条中间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我们不可偏左,也不可偏右。日常的生活如此,属灵的事务也是如此。

教义真理之路通常也是一条中间道路。有一些极重要的真理,如神的主权、拣选的教义、盟约的相互作用,等等;有些人深爱这些真理,乃至有意无视所有其他的真理。这些伟大、宝贵的教义占据了他们整个的视野,神话语中其他同样宝贵的部分,不是没有被读到,就是被曲解成大概与前面所述的真理一致的东西。
还有一些人,他们很看重人。他们极其同情人类。他们看到人的罪和毁灭,深深为神的怜悯及福音对于罪人的邀请所吸引。关于人的责任、人自由意志的作用的真理令他们着迷。他们看不见任何其他的真理,声称此外的其他教义都是虚妄的。如果他们承认恩典的教义是真理,他们也会认为它们毫无价值,但是他们认为恩典的教义完全是谬误。在我看来,真理之道在于相信二者都是对
的:坚信救恩是本乎神的恩典,同时坚信任何人的灭亡都完完全全是因为他自己的过犯;既高举神的主权,又承认人的责任;既相信神随己意拣选人,又相信人自由意志的作用;不羞辱神,使神屈从于他造物的意志,也不抹杀人的责任,把人变成一个木头或一部机器。把圣经中所有的话语都视为真理。决不要畏惧神所默示的经文。当你翻读圣经的时候,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觉得想要改动其中的任何一节经文,我相信你决不会想要修改那段经文,好使它读起来更靠近加尔文主义,或更像阿米念的教导。你所信的总要符合圣经,而不是让圣经符合你的信条。如果需要的话,要敢于容许自己有一点不一致的地方,而不是与神启示的真理不一致。
司布真认为,极端加尔文主义者不愿意相信福音的邀请是面对所有人,是因为他们不理解上帝的性情。他们相信,上帝不愿意他选民以外的人得救。司布真有一篇讲章叫做“主权的恩典与人的责任”。这篇讲章以《罗马书》10:20-21 为主题经文。在其中,他极力证明,罪人失丧,不是因为上帝没有邀请他们回转。上帝“整天伸手招呼那悖逆的百姓”,如果不是出于爱,希望他们回转,不致灭亡,那是为
什么?在司布真看来,否定上帝愿意所有人得救不仅仅是理论上的错误,因为他们忘记了上帝是爱。使耶稣看见许多人困苦流离就怜悯他们的是什么(太9:36)?使耶稣为耶路撒冷哭泣的是什么(路 19:41)?使耶稣说“我多次聚集你的儿女,好像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下,只是你们不愿意”的什么?是耶稣的爱!司布真说:“我们以爱为耶稣赢得人心,看到他们痛苦,我们就怜悯;看到他们将要灭亡,我们就担忧;为他们全心祈求上帝不要让他们死在灭亡当中,为上帝恳求他们为自己的缘故寻求怜悯与恩典。”(94页)传道人要能体会耶稣的爱,充满对灵魂的爱去传讲福音,拯救灵魂。司布真说,很多时候我们不理解圣经上的经文,是因为我们的心太冷漠。
司布真认为,极端加尔文主义与加尔文主义并不是程度上的不同,而是性质上的不同。极端加尔文主义者是偏离了真正的加尔文主义。他说,极端加尔文主义者所信的,他也信。他与他们的不同在于,他所信的极端加尔文主义者不信。而他所信的这部分也是圣经所启示的。尽管司布真相信上帝的爱不仅限于被拣选的人,但是他承认,并非所有圣经上提到的爱都是普遍的。对于基督徒,司布真清楚地指出了二者的不同:“上帝特殊的爱不是对所有人的爱……有一种拣选的、有分别的、特殊的爱,只赐给选民的爱 ……这种爱才是圣徒真正的安息之所。”(98页)司布真承认,如果上帝愿意,基督的宝血有能力拯救所有的人。但是,基督实际上只是为被拣选的人而死,因为如果基督是为所有人死,而现在或将来还有人在地狱中,这与上帝的公义完全是冲突的。阿米念主义者无法接受基督的救赎是有限的救赎,即基督只为选民死。他们认为,这与上帝慈爱的性情不吻合。司布真在逻辑上并没有解决上帝的主权与人的责任的矛盾。但他却以谦卑的顺服见证上帝主权的恩典,以不知疲倦的福音宣讲见证了基督对人的爱。

三、拥抱每一个爱主耶稣基督的人

默里在总结这场争论的教训时说:“真正福音派基督教的精神永远不是排他性的。”(110页)极端加尔文主义者用拣选的教义来制造分裂,对此司布真深感悲哀。他说:“我们向每一个爱主耶稣基督的人伸出我们的手,无论他是谁。拣选的教义,就像伟大的拣选行动本身一样,其目的不是要把以色列和以色列分开,而是要把以色列和埃及人分开——不是要把圣徒和圣徒分开,而是要把圣徒和世界之子分开。”(110 页)司布真认为,对于拣选教义的认知并不是一个人蒙恩得救的条件。一个人可能明显是蒙拣选的子民,可是他并不相信拣选的教义;有些蒙恩得救的人并不相信有效的呼召;有些坚忍到底的人并不相信信徒永蒙保守的教义。
在“为加尔文主义辩护”中,司布真说道:“如果有人问我是否会羞于被称为一名基督徒,我会回答说:我希望单单被称为基督徒;但如
果你问我,我是否坚持与加尔文一样的教义观点,我会说,大体上是,我也乐意如此坦承。不过我甚至绝不会想象,锡安的墙内只有加尔文主义的基督徒,没有一个与我们持不同观点的人。”
司布真接着说,约翰·卫斯理受到人们最恶毒的攻击,对此,他深感难过。他自己虽然不喜欢卫斯理所宣讲的教义观点,但是他对卫斯理的尊重并不亚于任何卫斯理宗的信徒。他甚至说“如果在十二使徒之后要再补上两位使徒,我相信没有人会比怀特菲尔德和卫斯理更适合。”司布真没有因为反对卫斯理对某些教义的理解而看不到他对主和灵魂的爱,他圣洁的生命和与主亲密的交通。在司布真的心目中,卫斯理是“世界所不配有的人”,他的生命远远高于普通的基督徒。
司布真对于卫斯理的评价使我想起了卫斯理与怀特菲尔德之间的关系。怀特菲尔德是一个坚定的加尔文主义者,在神学上与卫斯理大相径庭,有过很激烈的争执。尽管如此,怀特菲尔德毫不否认,卫斯理是“耶稣基督的好仆人”。有一次,有一位好争论的教授问怀特菲尔德在天堂是否可以见到卫斯理。他的回答令人惊诧:“先生,不可以,我怕是不可以。他会如此接近宝座,我们相隔如此之远,几乎连看他一眼都看不到。”在怀特菲尔德的葬礼上讲道的是卫斯理。论到很多重要神学观点与自己相左的怀特菲尔德,卫斯理这样说:“我们见过或听过哪一个人能呼召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罪人悔改吗?尤其是,我们有谁见过或听过有哪一个人成为上帝所祝福的工具,让如此众多的罪人从黑暗中归向光明,从撒旦权下归向上帝的吗?”

大学时期的争战 / 杨安溪

编者按:这一段文章选自杨老弟兄的见证:《恩典里的拆毁——蒙爱者 1946 到1979 年间的见证》一书。老弟兄已回天家,愿他所留下的宝贵见证能够激励新一代神的儿女继续为神作美好的见证。承蒙授权,本刊将陆续连载杨老弟兄的这本见证。
下面要讲的是我上大学以后的争战。我上大学以后,争战非常复杂,神就把我放在一个风口浪尖上。我准备一个事件一个事件地讲,
让大家看见神的恩待,看见神的怜悯,也看见我的软弱、我的失败,我并不是得胜者。
“无论是生,是死,总叫基督在我身上照常显大。”我在生的情况底下,能让基督显大,一碰见死的威胁时,我就懦弱了。圣灵感动我说的,我就不敢说了,我就不得已而求其次,说世俗的话。虽然没有放弃信仰,但不是刚强的见证,不是得胜者的见证,这一点很重要。所以我常常说我不足的地方,目的是什么?目的是让你们从我的失败吸取教训,神让我做的,希望你们将来都能靠着里头圣灵的力量去做,为神说神让你们说的话,做神让你们做的见证,那才是一个得胜者。百分之百地跟随神,不要打折扣,一打折扣,就是扫罗王的道路,千万注意这件事情。我吃亏吃得太大,我希望在座的弟兄姊妹能吸取教训。

一、进入燕京大学

高中毕业以后,我同时考上了好几个大学,但是我心里特别想去北京。因为南方的环境让我心里特别地别扭,特别是华灯初上的上海,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看了让我恶心。所以我非常愿意回到北京,北京那时比较朴实。我们刚上大学的时候,就是穿蓝布大褂,我到现在还喜欢那样的衣服。
回到北京以后,就没有想到,借着祷告的生活,我变得特别喜欢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那时候的教学不像现在有电教设备,都是四块大黑板,教授上课时,头一块黑板写完,向上一推,写第二块,第二块写完再往上一推,写第三块 …… 一般一个钟头下来,四块黑板都能写完。这黑板是该由那个助教擦的,但那个助教是个女的,擦起来很费劲。我身体好,我说我帮你擦,每一回我都擦得干干净净的。我又帮他们给教授打开水,干着干着就被组织看中了。
我们那个时候,特别重视大学生,从南方来的大学生专列,清华、北大、燕京,专门一列车,不坐别的。凡是我那一组的,我就把那些大箱子,和那个坐三个人的座位,都弄成炕,把毯子一铺,让女同学在上面躺卧铺,我们男同学则两个人坐一个炕。我就拿一份报纸坐在门口,把座位让给别的同学坐。我上车时嘴里叼着两个行李,两个嘴角一边一个,手里还提着两个,因为我力量大。
所以这种形象使得我成为党团组织争取的对象。每天晚上都有人要跟我谈话,谈有神没神,辩论到十二点。我在燕京大学,当时住的
房子很好,就在未名湖旁边,现在都是办公楼。每天晚上的辩论使得同屋都有意见,说你跟他辩论半天,你又辩论不过他,跟他辩论什么呀,我才发现他们都生气了。党也跟我辩论,党辩论完了以后,团又跟我辩论。记得团里面派来的一个工作委员,她的名字叫庞维光,跟我分在一个小组,这个小组学习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休息她就追问我,你为什么要信?那我就跟她做见证,特别讲到我和主在灵里交通的那些,我说神是真的。以后,早晨我都要向神祷告,我在他面前常受光照。我为什么这样?是我里面的圣灵让我做这些事,不是我想的,我就为神作见证。结果两个月以后,她跟同学说,她也愿意信耶稣了!她的话一说出来,震动很大。因为她做学生工作,思想矛盾太厉害,她说:“我也要做基督徒,因为姓杨的这个同学作的见证,我觉得是真的。”结果,她就也成了基督徒 ( 整理者按:庞维光在近 60 年后又与作者重逢,她历经风雨,仍持守信仰 )。

二、福音聚会

可是那个时候,还有特别的一件事情,就是聚会的地方。我们成了私人聚会,为什么呢,全校就这么一个团契,传福音,讲人人有罪。所以,我们常常冒险出墙报,一个月出一次。一个老弟兄,他写的核桃篆,方块字,特别漂亮,我非常后悔没有留下几张。一个月办一次,都不见了,都被别人拿走了,就为那些字,就引诱同学去看看,因为那些字,实在太好看了。
我们的头一次争战就是,要不要以福音聚会的名义在爱国公约上签字的问题,因为大学里面的各种社团,就是大社团有二百多个,同时呢,九三学社,民盟,各种的民族组织,挺多的。因为当时正值抗美援朝,大家都要订爱国公约,可是在我们中间,像宋天婴、宋天真,还有一个就是恩典院的姊妹叫张锡恩,她现在美国,她们都不赞成,我很重视她们。为什么选我当福音团契主席?因为我是个弟兄,弟兄少,有四五个弟兄是当地学校里面的职员。我们是学生团契,所以他们就不能负责。我刚去的时候,就只有两个男学生,他们非要让我做主席,这些大姐们,特别爱主,跟我们的妈妈似的,所以那个时候,我们真是过了一段彼此相爱的生活。
1952 年,教会控诉运动的时候,他们也
要在我们中间发起控诉运动,挑两个人,一个是今天在山西的那个三自主席,一个就是我。可是老发动不起来,结果同学们说,这帮人都爱成一个铁疙瘩了,怎么撬都撬不开。教会重要的见证,第一是相爱,“我给你们一条新命令,就是叫你们彼此相爱。”在旧约,有很多律法,而在新约,里面都是弟兄彼此相爱的教导。主对我们说,给你们一条新命令。但这条命令是旧命令不是新的,为什么他说是新命令,后来我才明白,在每一种环境里,以及在每个时代里,都有彼此相爱的内容,我们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违反彼此相爱的原则。标准是什么,“像我爱你们一样”。这是命令,不允许改变,不允许打折扣。“所以,万物的结局近了,你们要谨慎自守,警醒祷告,最要紧的是彼此切实相爱,因为爱能遮掩许多的罪。”为什么爱能遮掩许多的罪,你发动,控诉,但就发动不起来。轮到要控诉那个弟兄的时候,那个弟兄吓得不得了呀,跟弟兄姊妹说话都有点颤。但是弟兄姊妹都清楚他,所以就发动不起来。在别的教会里面,控诉运动做得很厉害。但是在我们那里,就是发动不起来,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有彼此相爱。为什么我们能有彼此相爱?因为在我们中间有几个相爱的柱石,就是那些大姐,像我们灵明珍大姐,李希莉大姐,还有王松林大姐,我们去了以后,她们都相继毕业走了。
在这三年里面,我遇见了很多事情。真是感谢主,在聚会里头,神就让我和弟兄姊妹交通,如何祷告。我就把 1948 年里神对我的恩典和怜悯,和弟兄姊妹讲。那时正值抗美援朝做宣传,学校都放假了,我们这些人就自由了,不上课,我们就在一起唱诗、祷告、读经、交通,那个阶段非常的甜蜜。即使以后有很难的事情,也能解决。就是因为常祷告,把这些事情交给主。

三、要不要在爱国公约上签字?

所以,当时头一个碰到的问题,就是要不要以福音聚会的名义,在爱国公约上签字。有许多大姐,特别是宋天婴大姐,坚持不能签,说你要签,我立即就退出。她们这些大姐,在我心中,不但是我肉身的大姐,也是灵里的大姐,特别是宋天婴、宋天真是宋尚节博士的女儿,我在属灵上很重视她们。所以她们一些话,我都非常尊重。对于这些问题,我作为一个主席,无论怎么样,都要好好在神的面前,特别为这件事情祷告。我重视这些属灵伟人的后代,她们的意见在我心里非常宝贵。所以,无论如何,我就不签字,因为我几个大姐不赞成。
学校开会的时候,一张长桌子周围坐满了各个社团的代表。陆志伟校长坐在中间主持,就让我这一个人,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旁边也没人,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大家都说:“同意的都到这儿签”。我说:“对不起,我不能签字。”陆志伟校长立即拿眼睛瞪着我,其他同学也都怒目而视:“你们竟敢逆流而动?逆流而动就是反动。”我说:“我们不是不爱国,我们每一个同学,都在自己系里的爱国公约上签字了。但是从我们的信仰来看,我们认为我们这个组织(教会)是属天的,是属神的,我们没有权利用聚会的名义来做任何世俗上的事情,这是我们信仰的内容。如果按《共同纲领》上说的信仰是自由的话,我就请各位同学和老师们尊重我们信仰的自由,好不好?”一听这话,大家的眼神都软下来了,最后同意了。其他的人其他的团体都签字了,就是福音聚会没有签字。当初我心里,不知该做什么好,我做什么心里都不通(通不通是我们常用的词),因为这形势很严峻。因为大家一回头,就都能看到我,他们在那里调查研究,说了好多话,批判我,故意把我放在那儿,让大伙瞪着我。哎呀,真是求主怜悯吧!这个事情,我就觉着打了胜仗,是借着弟兄姊妹祷告的力量。圣经里面,跟世界发生关系,这些教训很多,但是都是指着个人说的,没有用教会的名义和世界发生过关系,你在《使徒行传》里头,是看不见这方面的。
“恶要厌恶,善要亲近”、“众人以为美的,你们要留心去做,若是可能,总要与众人和睦。”这是我们处世的一个总的原则,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的领受,是指着个人所说的,好多神的仆杨安溪(左)与父亲杨绍唐牧师在杭州莫干山人也是这样。凡是基要派信仰的弟兄姊妹,神的仆人都是这么传的,我们也是这样领受的。

四、福音壁报

我 1949 年考入燕京大学,加入学校中的福音聚会,这一群蒙爱的基督徒因常在学校中传福音,就被称为福音聚会,在当时特殊的环境中,我们仍然坚持早祷、晚祷、吃饭谢饭,到图书馆看书先看半小时圣经。我们与当时在燕京大学中燕京神学院领导下的二百余学生的社团在信仰上有根本的不同。
我们的福音聚会每月出一次福音壁报,由文字组同学负责,地点是在“穆楼”大门口的走廊墙壁上。不料,1951 年秋的某一天,对面几个系的同学以系联名形式贴出反对福音壁报的声明,因为当时北京正在进行土改工作,他们声称:“福音壁报是反动壁报。”原因是我们传福音说:“人人有罪,需要耶稣宝血洗净我们的罪才得蒙赦免与神和好”是反动的,他们质问到底是地主有罪还是农民有罪,而我们壁报说人人有罪,混淆阶级阵线,阻碍土改工作。因此是反动的,并提出在下一个星期三下午(即全校政治大课时)要和我们展开辩论并欢迎全校同学参加。
因为我是负责人,学校学生会就派一位大团契(即燕京神学院大团契)负责人之一陈枝南同学交给我要求辩论的声明(挑战书)。当时宋天婴和宋天真也在我们的团契里,她们两个都很追求。特别是宋天婴,几乎每天祷告都被圣灵充满。她们常去恩典院、灵修院,到那儿去祷告。星期六去通宵,星期天也通宵,星期一再回到学校来。她们往往就是这样。所以那时候在福音聚会里面,向着主的心最好的,还是这些同学,这些大姐们,还有陈报恩姊妹和灵明珍大姐,特别有爱心,就像妈妈一样,这几个大姐把我们的聚会服侍得特别有爱心。所以教会里面就是彼此相爱,切实彼此相爱最重要,那真能遮掩许多的罪。感谢主!
收到挑战书后,我说:“你们去。”她们说:“我们不去。”但是她们有些人可能在背后禁食祷告,人家不说的。当时全聚会所有肢体都为此有很重的负担,因为教会内从来没有传达过相似的信息,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类对我们信仰的挑战。
如果我们拒绝辩论,就等于默认我们的基本信仰“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罗3:23)以及因信称义(参罗 3:27-28)是反动的;如果辩论失败,也等于在全校同学老师面前承认:不但我们出福音壁报,传因信称义的福音是反动的,我们的基本信仰也是反动的,那样连我们福音聚会是否能继续合法存在都将是问题。
面对避免不了的挑战,所有肢体只有切切仰望施恩的神。尤其是我,要代表全体福音聚会弟兄姊妹去与同学辩论,实感责任重大,天天不住地祷告仰望主的恩典,在每天早晚祷告上都征求肢体意见,但一直到周五,大家都无回应,我在早祷会上不得不宣布:我自己要禁食祷告。其实那时我心中着急也吃不下饭,专心求告主,仰望主赐给当说的话,为他自己的名怜悯我们。同时负责文字组的肢体也宣布禁食祷告。我每天恳切向主求,一直没有亮光,众肢体也是一样。星期六我的这个祷告就更迫切了,但是虽然迫切,心却没有向主敞开,我只是在那儿迫切,“主啊这个怎么办啊?”但是我自己内心没有安静在主的面前,没有给主对我说话的时间,只顾自己着急了。直到周日上午,我五点起来到宗教楼小礼堂跪在主面前,用我一生从来没有过的诚恳的心向主恳求施恩,为主自己的荣耀、为主福音在新时代的见证,我说:“主啊,今天你无论如何要告诉我。”那时候我和主的关系还不是很深,但是开始摸到点门道了。我从五点起仰望恩主直到十点。忽然心中好像一亮,主赐给一个思想:解决什么问题用什么标准。没有想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思想一句句显明在我这个愚昧人的心中。
首先想到关于盐的例子:
工业用盐 0.08元 / 斤(当时盐价,下同);食用精盐 0.13元 / 斤;
作化学分析用的最纯的盐 2.00元 / 斤。
同样是盐,因不同的用途、不同的纯度价钱也就不一样,那么同样的道理:
解决土改就用剥削作标准。地主剥削别人,他就有罪,而被剥削的贫下中农是被剥削者,就没有罪。我们基督徒不但不反对土改而且积极支持土改,因为这符合神公义的要求。但我们的福音是解决人和神之间的矛盾。我们是劝人与神和好(参林后 5:18),而人和神之间有罪分开,这罪是从神的眼里看的,在神看来:“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
在此有一个严酷的事实:就是没有一个人敢把自己的思想内容毫无保留地演成电影叫大家看(宋尚节博士大女儿说过的),我们基督徒是诚实的,我们凭良心说我们不敢,因为有很多见不得人的思想。而哪位同学敢于如此呢?我们相信没有一个人敢,因为圣经上说:人从小心中怀着恶念(创 8:21),我们思想中有很多连人都不敢见的内容,难道还敢见神吗?神是鉴察人肺腑心肠的,神说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因为人是神照着自己的形象和样式造的,神这样的宣告还亏待了哪一个人呢?
神是公义的、圣洁的、更是忌邪的,他宣告每一个人都犯了罪,而罪的工价乃是死,死后且有审判(参来 9:27),但神是满有慈爱和怜悯的神(参出 34:6-7),神为了拯救世人,将自己的独生爱子耶稣赐给我们,叫他被人钉死在十字架上,担当所有世人的罪,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如果不借着耶稣基督的宝血,我们就达不到神的要求,得不到永生。今天我们的福音壁报就是将这个神救世人的好消息告诉大家,何去何从同学们自己选择吧!
我把以上从祷告中得到的感动,作为我们福音聚会对同学大字报的回答交上去了。星期一早上上交,星期一下午就下了一个通知,取
消辩论。他们无言可答了,当时我心中十分感谢神的恩典。

五、不要消灭圣灵的感动

收到这个通知的那个晚上,弟兄姊妹聚在一起,我们真是感谢主。取消辩论以后,弟兄姊妹们觉得底气十足了,我有一个感动,要把我们的回答贴出去,可是有些弟兄姊妹担心,要是人家再挑出毛病怎么办呢?我问弟兄姊妹怎么办,绝大多数都说:“算了,算了,别写了,再招事。”我现在回想起来,不应该怕,神自会给你当说的话,如果他们再挑毛病,神还会再给你更多的话,应当相信神,对不对?然而当时我想若不辩论就算了。弟兄姊妹也不让写,我就不写了,我就这样信心软弱了。我不是得胜者。
后来圣灵对我的责备很厉害。圣灵怎么感动你,不要跟人商量。我不是说什么事都不要商量,因为这个辩论一定要商量,因为他关乎大家。然而我再贴壁报回答挑战,就是我个人说的,只要我个人负责,不要教会负责,你要辩论,你找我一个人。圣灵感动我写,然而我没有写。
如果你贪心向主要十万块钱,你祷告十年,神也不给你。你要说:“主啊,我哪点错了?”当时圣灵就告诉你,这就是我们的神又真又活的地方,因为圣灵的任务,就是让我们走成圣的路,走到什么程度 ? 圣洁没有瑕疵 ! 他的任务就是这个,他绝对对自己的任务非常地尽职尽责。

六、骄傲被对付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类似的情况越来越多。但是,以后怎么样呢,向着神的心有点向下沉,不像中学那么火热,这件事是以后一切软弱的原因。因为功课忙,我也很少去教会聚会,这也是一个原因,“你们不可停止聚会”,但有些时候一忙的话,我就很少到教会去,有些时候一个礼拜去一次,有时是两个礼拜去一次,有时候一个月去一次。因为功课忙。可是有一样,再忙,我也去锻炼。一天就睡两个钟头,我也要锻炼它半个小时,我就是重视这个肉体。
所以,我追求圣灵充满十七年,圣灵不理睬我。后来我怎么被圣灵充满的呢 ? 让人家拿鞭子抽了三个半钟头,差点抽死了,第二天早晨就被圣灵充满了。这件事以后再讲。
在那个时候,有一个大团契中的小团契,让我过去给他们作见证,领导这个团契的是我们中间的一个姊妹。我当时一点也不预备,我想:就随便拿我的一点属灵的经历,就够他们吃的了,用不着预备,小菜一碟。去了以后啊,我站起来,一句话都没有,请我的那个姊妹,她跟我有过交通,非常地惊讶,她用眼睛问我,意思是说:弟兄啊,你怎么了。哎呀,我才知道,让一个骄傲的人为主作见证,作得多尴尬。那次我特别尴尬,因为我觉得对不信派领导之下的这些人,我就作作我得救的见证就行了!但我就是说不出话来,脑子空白一片,站在上面整整一刻钟,后来,圣灵才怜悯我,作了一下得救的见证。
别人可以凭自己的知识在上面说一通,神所爱的人,要是骄傲,神就让你脑子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主啊!”我说,“下一次我可真不敢了。”这是神头一次对付我的骄傲,可使我尴尬得很。  (未完待续)

最初的梦想 / 程楠

记得是在 2006 年的秋天,我生平第一次听到福音,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事隔几个月后,竟会流泪信主。神的带领如此奇妙,几年间他用诸般的慈爱引领我,使我真正地在基督中重生,并用生命与他相连。
小的时候,因为父母都从商,平时很少有时间来照顾我,所以我很羡慕周围小朋友获得父母像捧星星捧月亮那样对他们的关怀,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多半都会不自然地躲起来。在学校中也很少与人说话,更别提交流了,这样时间不长,我当时自闭的性格就形成了。而在此之外我却非常痴迷于漫画书,里面的故事情节、洒脱开朗的男女主人公深深地吸引着我,逐渐地我学会在纸上涂鸦,并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感受表达出来,借此传递给别人。
上初中后,我对用画面表达自己的热情有增无减,更是由于父母在我上哪所高中的问题上自由放权,最终我选择了美院附中,开始了
寻梦之旅,在颜色和几何图形的世界中我找到了自己对生活的表达方式,也学会了通过画面与人进行心灵的沟通。在寻梦的旅途中绘画只是起点,当心中的火花与现实的油田结合时,梦想的火焰就再次爆发了。在大学里我痴迷地感受着我所热爱的专业,不仅对于表达方式的理解提高了,所学的专业课更是全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在这样的路上我不断如饥似渴地寻找着周围各种能为我所用的知识,就连起初来教会也是一样,当时自己正研究西方大师史,琢磨着他们硕大的脑子里装的所谓信仰的东西究竟为何物,抱着这样的目的我来到了教会。经过半年的聚会,内心由极为排斥到慢慢顺服,神的爱像丝滑的汁液,就这样流入到了我干涸的心中并且开始充盈着我的全部。在决志祷告前,生命中两个很重要的东西被神破碎了:一个是自己的事业观,当时校园中到处弥漫着成功学,恰巧电影学院又是一个能让“成功”速成的地方,我心里一直盘算着用自己的专业技术去迅速致富。而神让我看到拿生命去换世界的恶果,也让我知道他的国他的义是我当追求的,在这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他对我从小的带领,也感受到自己对于用视觉画面去表达的热爱是从神而来,在挣扎中我祈求神带领我的梦想,因为我知道紧紧抓着自己的想法是没有办法真正信主的。将来要做福音电影的想法就这样清晰地印在了我心里,视觉传达只是手段,应当表达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神国的福音。第二个被破碎的是我的婚姻观,由于原生家庭中父母关爱的缺失,让我对婚姻家庭很是悲观,曾一度认为自己以后都不会要孩子了,因为怕自己由于小时候缺乏爱,会无法给与下一代正常的家庭关怀,导致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可最终神让我重建信心,他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跟随他的就不缺乏。
初信的路程给我的感受是如果汁软糖一样甜蜜又多滋多味,而经过了生命的沉淀,看到的越来越多的是神在我生命中的调整。毕业前夕在专业的领域走得越来越得意的时候,清楚地发现了自己逐渐浮躁的本相,面对毕业之后方向的选择,我在神面前祷告了两个月,神也通过周围弟兄姊妹的分享帮助我,最终我选择了继续考研学习,为的是不断挖掘做视觉传达的梦想,在专业上用研究的心态更进一步地学习,在心智上不浮躁,认真补足自己所欠缺的。就这样我毅然放弃了当时顶级公司的工作机会,放弃了自己创业三年来所带领的工作室,选择了为期半年静修式的考研英语学习生活。考研所需的专业课已是轻车熟路,只是需要英语达到及格成绩,然而英语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初中时就学过,不过一直就只停留在音标的阶段,考试大纲所要求的六千多的单词量对我来说无异于三环路下班时堵塞的车流,望不到边际犹是困扰;而从早到晚一直学习英语的生活和之前丰富多彩的课余安排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加之同学们毕业后的工作去向,以及他们之后又一直研究专业的心态,这使我感到自己无形中落后于人,于是背上了不小的压力。神是有安排的,他既为我预备了心中这样的负担,也帮我预备了之后要走的路。从开始学习的地点,到帮助我克服寂寞,热心 “陪读”的弟兄姊妹,再到认真教我的每一位老师,在这期间我经历了神慈爱的引领。期间也经历了我第一次的禁食祷告,由于学习效果不佳,我以为自己为学习的祷告没有被神所垂听,很是失望,所以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得救了,于是决定禁食祷告。经过三天的禁食祷告,神清晰地显明了他的作为,他不仅让我的问题得到清晰解答,也通过我所看到的向我心中启示 : 其实维系着生命的也是最基本的需求,就是日用的食物和神的话,其余什么竞争、嫉妒、纷争是如此地多余,深深感到之前和别人攀比的虚荣心背后是如此地肮脏和不堪一击——最重要的其实神早已显明,他也通过这件事炼净我的生命。
这之间从早到晚的学习迫切地需要从神而来的力量,而通过 21 天的晨祷,我学会了用祷告托住生命,在困难面前恳求神赐予力量。通过弟兄姊妹为我学习的代祷,也让我学会了如何为弟兄姊妹的生命祷告,而这样的祷告也重塑了我的生命,使我将心中的梦想真正地交托给神,并求他指引。考试的时间一天天临近,尽管对于结果心里依然没底,但仍然火热地学习着、祷告着。就这样,半年的闭关学习终于在走出考场那一刻结束了,然而我却清楚地预感到自己的英语还是过不了,走在小月河边,冬夜的风吹来的不仅仅是刺骨的寒意,带走的也不仅仅是心中的温存。结果真的如期而至,英语离过线还差了十几分,短暂的踌躇之后是心中的无限安宁。回想这条寻梦的旅程,神又借这样的时光赐给我生命中两个最宝贵的礼物,一个是学会安静,真正能把开始浮躁的心沉下来,聆听神所赐的声音,清心地等候他;一个是坚持的品格,在祷告清楚了所要做的事之后,即使面对诸多的不如意,仍坚定地去持守最初的感动。看眼前,考研失利是前进的阻碍,看得更远,这是希望的延续。曾想每个人小的时候都有过自己的梦想,或大或小,当我回忆起过去时,发现只有神的带领才能让梦想成长。
最初的梦想,从不曾泯灭。当把自己真正嫁接在基督的十字架上之时,圣灵的果子就结了出来,最初的感动也就成了最后的梦想。对于梦想学校给了我专业的技能,而教会却让我看到生命的希望。经过生命的旅程,我的爱好成为了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成为了我的事奉方向,我的事奉方向成为了我的梦想——就是在这个媒体世代中,将福音的种子用影像的方式传播出去。原来这份割舍不去的感动是与永恒的生命结连的,而上帝也会帮助我最终实现这个原本是他放置于我心中的梦想,哦,是的,一切原本于他,也归于他 ……

死荫幽谷里的培灵会 / 光宇

自从有了孩子,不再像单身和刚结婚的时候那样能频繁地参加各种培灵会、退修会了。但在几个月前,上帝却给我预备了一次特别的培灵会。
“不知死,焉知生。”
2008年末单位组织的体检中,查出我“宫颈存在病变”,感染病毒的类型是导致宫颈癌的头号元凶,需要取活检进一步检查。我的“培灵会”,也就从那时拉开了帷幕。
准备做检查和等待检查结果的一个多星期里,我参考自己在网上看到的相关资料,再结合自己现有的检查结果,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癌症,并且将不久于人世了。那段时间里,我感到浑身的骨头都疼痛,有一次甚至半夜疼醒来。紧接着,咳嗽的时候发现痰里带着血块。根据自己对癌症症状的道听途说和一知半解,觉得可能是癌症已经转移到骨头和肺了。回头看来,我在重病阴影的笼罩下,表现固然可笑和不堪,但天父也允许了这一切的发生,为要显出我“心内如何”,也为要达成他丰厚的美意。
记得一天清早,我去医院检查。在公交车里,眼泪充满了我的眼眶,然后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我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发现和看我。我呆呆地凝视着车窗外的天空,看着灰蒙蒙的天一点点亮起来。我一边流泪,一边默默祷告,对上帝说:“亲爱的上帝啊,难道我真的不久于人世了吗?难道我很快就要在这样的一天里离开我的儿子和丈夫了吗?为什么会这么快?你知道我多么舍不得、放不下他们,你知道我还没有跟他们过够……”
有一次,和几个姊妹一起聚会和分享时,其中一位姊妹说,她最近常常想家。但她解释道,她所说的家,不是指美国她自己的家乡,而是天家。她有很好的丈夫和孩子,并非生活上有什么难处,但地上的一切,都不能和天家的美好相比,所以,她特别想念天上的家……
相比之下,我虽然也算个“老基督徒”了,但在死亡似乎迫近的时刻,才看出自己其实没有做好准备。我不愿离开亲人,不愿离开这个世界,甚至也不怎么盼望天堂。相信自己有永生是没错的,但却完全没有“视死如归”的气概。上帝知道我能承受多少,也没有让我处在这种极端的情绪状况中太久,但死亡临近的短暂恐惧,已经把我生命中最真实的光景暴露无疑。
那一天,坐在车里的我,心中不停地呼求:“圣灵给我平安吧!圣灵给我平安吧!”当时,我百感交集的心声似乎只有用这句话才能够表达。
就这一句话,不知道在心里祷告了多久。渐渐地,我感到自己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眼泪也不知不觉地停住了。上帝再一次显明,我们真实的需要,他一定会满足,并且总是超过我们所求所想。其实那样的祷告本身,就是出于圣灵的感动。在我呼求的时候,圣灵就赐下了那“出人意料的平安”。这实在是我无数次经历上帝之后的又一次经历,但每一次这样的经历,都仍然让我忍不住感到意外,感到惊奇,让我无比激动和感恩。
我感到,自己的心里有力量了,面对可能很快临到的死亡,好像也不那么痛苦了。并且,在那一刻,我豁然看清了一件事,就是,我早晚会在某个“一天”当中死去!是啊,几个月,也是一天一天过;几十年,也是一天一天过,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我的死亡,必然会在某个这样的“一天”中临到。就算是活到七十岁、八十岁、一百岁,也总会有这么一天,在这一天中,我会死去。
当我再度抬起头来,打量车窗外已经放亮的天光,我发现,自已已经有一种新的、不一样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看待自己的生命,看待我所拥有的每一天的时间和生活。从此以后,我过的生命不要再以年甚至月为单位,而要以天为单位。
第二天,恩平师母给我发来短信,里面没有“不要乱想,肯定不是癌症”之类的属灵按摩语,而是与上帝头一天给我的看见惊人地一致:“人的生命不在乎活得多长,而在于每一天都能够活得认真和有意义。
”古人说,“不知死,焉知生。”上帝允许我接近死亡,是为了让我明白应当如何活着——珍惜每一天,过好每一天,以神的眼光和价值观判断生命,对待生活。
“我受苦是与我有益,为要学习你的律例。”
想来我拥有各种幸福的时候,对这些幸福的感觉却那么迟钝。就好像一个人整天面对山珍海味,最后味觉就麻木了,胃动力也丧失了,再多的美味对此人而言也都丧失了意义。
以为自己快死了的那段时间里,有一天晚上,儿子一直在欢快地玩,一会儿玩豆子,一会儿画画,在我的建议下,我们俩又一起蜷在沙发上讲了三个贝贝熊故事。我用手揉搓着他穿的暗红色格子衬衫,指间突然感觉到,纯棉织物摸上去竟是那么舒服和柔软。以前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又看着儿子,他的样子是那样可爱,正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所该有的,他的一张笑脸,在我眼前,也显得格外地大,格外地灿烂!我想起,自己对儿子有很多不接纳和为他焦虑的地方,心里不禁深深地感到惭愧和难过。如今,我不知道还能跟他在一起多久,我才真正开始自问:上帝给我这么好的孩子,我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他呢?为什么还不知足和为他感恩呢?
我从小喜欢寻求意义,寻求满足,到这时我才发现,用指尖揉搓纯棉质地的衣物,就能够在那一刻带给我永恒的满足。看着孩子快乐的表情,我也感觉,那凝视的一刻,也是美好的永恒之境。路易斯在“纳尼亚传奇”的《银椅》一书中曾说过一句话“没有什么比疼痛更能让我们清醒”( Sufferings sharpen senses)。突然临到的可怕痛苦使我对幸福的感觉顿时变得锐利。
我的老我,常像掰棒子的狗熊,掰了后面的扔了前面的,不懂知足、珍惜、感恩。牧师曾说我“像雅各,什么好东西都要抓住”。这实在是属灵长者对我生命状况满有智慧的警示。如今,我复苏的心灵开始恢复感知生命的能力。与我所受的苦相比,这样的看见和医治,显得何其宝贵!
“一个身体有许多肢体”
疾病和软弱也使我谦卑。我再一次体认自己对其他弟兄姊妹的依赖和需要——由此,也更能体会处在软弱和病痛中的弟兄姊妹的需要。我向来不热衷于探访弟兄姊妹、探望病人等等,认为自己的造访对别人的痛苦并无什么有益的帮助。现在,我在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疾病考验面前,才深切感受到,我是何等需要弟兄姊妹的代祷、关怀和帮助,手足之情又带给我多少的安慰、鼓励、盼望和喜乐。
听说了我的病情,一位得过淋巴癌的姊妹特意来看望我;
一位医生姊妹数次给我打电话,又跑来我家,跟我商讨我的病情和治疗方案,选择医院和医生,又煲好汤送到我家里;
手术后并发炎症,疼痛难忍,我半夜两点给一位姊妹打电话请她代祷,又给另一位住在附近的姊妹打电话,让她带我去医院看急诊;
检查期间,小组的弟兄姊妹和知情的肢体一直为我和我们的家庭祷告;
在家休养和康复期间,许多弟兄姊妹来看望我,让我们夫妇的心格外畅快和安慰……
神的爱,就这样,借着不同肢体的不同爱的表达,无微不至地沐浴和温暖着我和丈夫的心,也除掉我们以往观念中的偏颇,激励我们以同样的爱去关心和爱其他的弟兄姊妹。我们的心,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上帝改变。病好后,几次和丈夫一起去探望或拜访别的弟兄姊妹,我们俩都很盼望那样的机会,非常享受和喜乐,比以往更甚。
“人的尽头,是神的起头。”
手术前,在姊妹的帮助下,找到了北京市治疗我这种疾病的最好的医生。等了几天,医院打来电话,告诉我可以安排手术,让我立刻去办手续。等到了医院,却被告知,要给我做手术的那位医生临时有事外出开会,会换另一位医生给我做。我一听就很着急(当时眼泪都出来了,过后觉得很给上帝丢脸)——换医生不放心;等原来那位专家,又觉得等不起,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担心病情进一步恶化。当时,心里感到非常无助和艰难。我知道,我必须祷告。出去找了个地方祷告。没多久,一种坚定和清晰就在我的心里面升起来——我所知的实在有限,眼下我能把握的恐怕只有时间,也就是说,我所知道的,只是越早做手术越好;其余的,我完全不晓得,只能交给主!心里一做出这个决定,立刻感到一种深深的平安进到我里面。我给丈夫发短信,告诉他我的想法,他的回复很快来了,我至今还存在手机里舍不得删掉。他说:“我也同意。我想:上帝不喜悦我们把一切希望都放在某个人的身上。”
阿们!得到丈夫的支持,我更加喜乐,脚步轻快地回医院去,告诉大夫我的决定,说同意立刻住院,换大夫准备手术。结果那位大夫有点吃惊,对我说:“哦,我又跟主任说了,她说她可以为你做,做完手术再出差。你还是让我们主任做吧!”
我心里非常高兴,但不是因为名医又换了回来,而是因为我经历了上帝。以后的手术和治疗中,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但经过了前面的变故,我的信心不再放在某个人的身上,而是完全指望上帝,也把荣耀归给他。

“你的话是我脚前的灯,路上的光。”
有一天,在我去医院取一项检查结果的路上,小组里的一个姊妹发短信给我,这些短信我也都留着舍不得删掉,其中一条短信引用《诗篇》中的一句话说:“愿主亲手搀扶你,愿他为沧海定界线,使狂傲的浪不得越过。”
等到了医院,拿到结果,我看不太懂,就进去问大夫。大夫指着一个细胞的图给我讲解,说:“你看,这是你病变部位一个细胞的基膜。你的基膜还很完整,说明病变还没有穿透细胞。”
拿着结果坐公共汽车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刚才收到的短信。大夫所指给我看的那完好的、把病变挡在里面的基膜,一下子出现在我眼前——这不就是上帝为沧海所立的界线吗?因此那疾病的狂傲之浪没有越过!我激动和感恩的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
手术之后的炎症,让我痛不欲生,两天多的时间里,去看急诊、用药,都不见效。情急之中,我拿出圣经,想找到那处经文,就是讲我们所受的试探无非是人所能受的,我们受试探的时候,神必为我们开一条路,让我们能经受得住的那节,想找出来大声念念,心想也许能给自己加些力量。
翻圣经的时候,还没找到那句想找的经文,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雅各书》5章14节:“你们中间有病了的呢,他就该请教会的长老来,他们可以奉主的名用油抹他,为他祷告。”
我想,嗯,这是不是圣灵的提醒呢?于是就发短信给师母,问能否请牧师(经文中的长老就是现在所说的牧师)来为我抹油祷告。结果,不到半小时,牧师就来到我家。跟我交通了一会儿后,就为我做了抹油祷告。当时,在家照顾我的婆婆还问我“管用吗”,结果,牧师前脚刚走,后脚折磨了我两天两夜、疼得我直哭的疼痛就越来越轻,不到两个小时,就完全好了! 真是太神奇了!那天晚上,妈妈从外地打电话过来问我的情况,不容易跟父母做见证的我,实在无法“隐瞒”我所经历的神迹,就勇敢地跟妈妈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没有停止的培灵会
手术后的我,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但病痛中所经历的光照,并不能一劳永逸地满足今后每一天生命的需要。接下来的几个月,上帝对我的教导和“培灵”,并没有间断,我甚至有种感觉,上一课勉强学完之后,还没喘口气就开始了下一课!虽然这些功课只能另行记述,但毕德生牧师(Eugene H. Peterson,有“牧师的牧师”之称)在《天路客的行囊——恒久专一的顺服》一书中的几段话,值得在此引用,作为我们这些天路客可共享的告白:
“每天我的盼望受到考验。我从不能预测未来,我连下一个小时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可能会有疾病、车祸,个人性或全球性的大灾难。每天我得面对死亡、痛苦、损失和被拒绝。我不知道自己,或家人,或我的国家,或这个世界的前途如何。
然而,尽管我这样无知,而且周围环绕着肤浅廉价的乐观者、胆怯的悲观者,我还是坚持上帝会成就他的旨意,并且喜乐地活在盼望之中,因为没有什么能叫我与基督的爱隔绝。“每天我的爱心受到考验。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爱了。我擅于争竞胜过爱人。我擅于凭直觉和野心做事,让自己出人头地、声名远播,更胜于思考去怎样爱别人。我所受的教育和训练都是要人获得技能、积极进取,好达成自己的目标。然而,每一天我都定意,将自己最擅长的摆在一边,尝试去做我最笨拙的一面——敞开自己、情愿在爱的挫折与失败中冒险,勇于接受这样的信念:即使在爱中失败,也胜过在骄傲中成功。
“在地狱般的世界,我们能够发出赞美;在事情一团糟的时候,能够高唱凯歌;在不了解也不鼓励我们的群众当中,活出喜乐的见证。因为,我们生命的内涵是在乎上帝,不是在乎人。我们不是行走在世界黑暗的走道,摸索着寻找食物残渣,翻遍垃圾仅仅为了果腹。我们乃是行在光中,走向那位有丰富的怜悯和拯救大能的上帝。我们的生活由基督界定,不由文化界定;我们的日子不决定于我们所面临的危险,而是由我们所经历到的帮助来形塑。”

看见死亡 · 看见永生——手记二则 / 陈艳

信主后常经历心灵的触动、震颤,最重要的两次却是淡淡地、不期然地,就看见了死亡和永生,圣灵的启示使我更清晰地认识了生命,在颠簸起伏的信仰旅途和心灵安顿中体会了平安中的大喜乐——那来自上帝的的爱。并且,愚拙短视的我的目光竟然被拉长到永生之上,只因他不变的拯救。我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

看了 CCTV-10《讲述》栏目一个 32 岁的年轻人的故事,我越来越不喜欢自己了。
那是一颗纯洁、善良、热情的心灵。他毕业于复旦大学,有着很光明的社会前途,却把自己献给了藏区香格里拉一个偏僻小村里的十二个孩子。他的学生成为那个地区第一批会说普通话和英语的孩子。他自己出资修了当地的第一个操场、澡堂、厕所。他教孩子们唱他根据当地民歌改编的《忘不了》。他在那里燃烧着他的激情和生命。他陶醉在藏族的情歌里。他的心离雪山那么近。可是他的写作和民歌收集才刚刚开始,他就走了,在去买粉笔的路上,随着澜沧江的江水远去了。
他走得孤独吗?他知道他带走了村民和孩子们永远的等待和无限的思念吗?年轻的村长——他的好朋友回忆他的往事时的微笑仍然不能掩饰最深处的痛失之情。这个藏族汉子朴素、生动、敏锐的描述把他活化在了我的面前。
“…… 的雪山忘不了 ……”我不知道他在唱什么,但我听到了他心中的旋律。我也忘不了那座雪山,一幅名叫《圣山》的油画十年前就把她放进了我的心里。他让我想起了我喜欢的《青藏高原》,这首听了一遍又一遍、无数次让我落泪的歌。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
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
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哦,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一座座山川相连
呀啦索
那可是青藏高原 ?
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
是谁渴望永久的梦幻
难道说还有赞美的歌
还是那仿佛不能改变的庄严
…… ……
日复一日、千年如一日地,面对雄阔绵延而圣洁的自然,心灵在长久的期待中深情地呼唤着,除了那一声声的回响,没有应答。除不去的,是梦想,是对至善至美的永恒的盼望。
我想,这也是那个年轻人的梦想,他忘不了他的梦想。
有谁能告诉我,他回到他的家了吗?
我怎样走我回家的路?
我以为我已挣脱了物质的捆绑和控制。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根本做不到全部放弃!我仍然游走在世界这个喧嚣的巨大机器里,带着这样一幅面具和盔甲——大家约定俗成的利益规则和对自己的经营计划。如果我是上帝,我不会喜欢自己。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这个世界?
天父啊,我在你的教导下一遍一遍地审视、荡涤自己的灵魂,仍然抵不上不认识你的这个人的心的万分之一。我的心不安了。因为我知道,你曾告诉我们,你不以成败、作为来判断,你单单看他的心。那,我又能拿出什么样的心来,才能在回到你为我们所预备的美好家园时献给你?
你的诫命、教导、启示,和你所有的丰丰富富的恩典是那么美好,含着你诸多的祝福和希冀。亲爱的主啊,我不得不流泪来乞求你的原谅,乞求你多给孩子一些时间,尽心尽意地爱你,爱慕你的律法,跟随你十字架的道路。


吃完早饭从北区餐厅出来,迎着东方的天空望去,看到小树林中光秃秃的枝杈上现着太阳的光,这柔和清亮的、冬日里的晨光使枝枝桠桠的长短线条不再显得那么僵硬,在光线的反衬下也有了动人的独特魅力。
坐在图书馆读经时,我想起我昨晚说的话:我怕不能忍受工作中的无聊。其实我也担心婚姻中的无聊。我怕那些机械的、重复的事务,把我的时光在钟摆般左右晃动的单调中无知觉地打磨掉了,我也随之变为乌有。再蓦然回首时,那种索然、空旷的味道,我会难以面对。我一直不能忍受人生的无解。
《传道书》说: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然而,感谢上帝告诉我——有解!
《约翰福音》第二章中讲耶稣参加一个婚礼。喜筵还没结束,酒却喝完了,这是多么令人沮丧和尴尬的事,他们在以后的生活中会有多少“无聊”时光和尴尬境地也可以想见了。接下来就是著名的耶稣把水变酒的故事。后面又说,管筵席的尝了那水变的酒,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只有舀水的用人知道。管筵席的便叫新郎来,对他说:“人都是先摆上好酒,等客喝足了,才摆上次的;你倒把好酒留到如今!”
解经书说:人在神以外到处寻找刺激和意义,总以为神是沉闷不堪,了无生气的。但正如耶稣变的酒是上好的美酒一样,在他里面的生活必比单靠自己而活好得多。为什么要等到走投无路才寻找神?为什么把最好的留待最后一刻才享用?
所以,工作、婚姻都不能使生活更有聊,
都会很快失去新鲜感。生命的意义和对“平常”的长久忍耐力都要靠神的光照,如同那干硬的树枝,离再着新装的日子还有些远,因为这淡淡的阳光一照,就还有生气,有可看之处。而我们本是尘土,在这个虚浮的尘世中,若不是耶稣基督的拯救,又有什么可取、可盼望的呢?
那灰黑色的树枝不是死的,上帝注入的生命力还在它的里面,明年春天它还会苏醒、焕发活力;我们的生命也不是死的,耶稣已经赐我们新生命,我们是有永生的。
活着,真好。并且,还能活得更好,那是父神对我们的盼望。
哦,求主赐我力量,我想活得更好。求主日日更新我,使我的每一天都是新的。
耶稣真的不是沉闷、睡着的。就在我刚刚做完这个祷告两分钟后,电话骤响,那个需要我的人被带到了我的面前,她需要我的帮助,亟不可待地预约了中午的时间。这个时间从来没有电话的。感谢主,因为我被需要了,就有了意义,今天就不是白白地过去了。
竟然,在今天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今天的果效。若用这样信心的眼睛,我岂不是能立时目睹今生的果效和永生的快乐?
我立体地存在着,我与我所处的环境发生了联系,与时间也是有关联的。这一刻,一切都直接地、直观地来自于神,最终,我知道了我是与他有联系的,他与我同在,他必与我同在,这就是信心的根基和源泉,他引我穿过生活的消解、生命的死亡,逆流而上。

清教徒的默想实践 / Joel R. Beeke 文 郭晶译

默想带来应用,默想带来医治,默想带来引导。”——库沃维尔(Ezekiel Culverwell)
灵命成长本是基督徒生命的一部分。彼得教导基督徒“在我们主救主耶稣基督的恩典和知识上有长进”(彼后 3:18)。《海德堡教理问
答》说,真正的基督徒相信他们是基督的肢体,与基督的膏油有份。他们靠着基督开始新的生活,并有上帝赐下的圣灵为证。靠着圣灵的力量,他们“求在上面的事”(西 3:1)。他们必然期盼灵命成长,因为“靠真信心与基督相连的人必会结出感恩的果子。
”今日基督徒灵命成长的一个障碍就是,忽略对属灵知识的汲取。我们用于祷告和读经的时间不够,并且我们已经放弃了对默想的操练。可悲的是,默想一词曾被视为是基督徒的核心操守,是“与祷告相联的、为祷告所做的极为重要的准备”,现今却成为与不合乎圣经的新纪元运动(New Age)相关的术语。我们理当谴责那些进行超验默想和其他各种放松大脑的训练,因为这类活动与假宗教相关,如佛教和印度教,但与圣经毫无关系。这种默想的焦点在于倾空大脑,脱离世界,融入所谓的宇宙心灵(Cosmic Mind),而非相联、倾听、服侍于活生生的、有位格的上帝。但是,我们可以从这些人身上看到安静反思和持久默想的重要性。
基督教会曾一度深入地进行合乎圣经的默想,这种默想包括脱离罪恶,爱上帝和爱邻舍。在清教徒时代,无数的牧师传讲如何默想,并就此主题撰文著书。我们将在本章查看清教徒的默想艺术,考察默想的性质、责任、方式、主题、益处、障碍和作为自省的默想。我们若视清教徒为导师,或许能在这个时代复兴合乎圣经的默想实践。

一、默想的定义、性质和种类

默想(meditate)或深思(muse)的含义为“思想”(think upon)或“反思”(reflect)。大卫说“我默想的时候,火就烧起”(诗 39:3)。默想的意思还有“轻柔的谈话声,低语,嘴唇发出声音……含有我们所说的自言自语”。这种默想包括低声背诵记在心中的经文。圣经常常提到默想。《创世记》24 章 63节说,“天将晚,以撒出来在田间默想。”尽管约书亚的主要职责是带领以色列人征服迦南,但是主却命令约书亚昼夜思想律法书,好使他谨守遵行那书上所写的一切话(书 1:8)。默想一词在《诗篇》中出现的次数比在其他经卷中出现的总和还要多。《诗篇》1 篇提到,惟喜爱耶和华的律法,昼夜思想,这人便为有福。大卫在《诗篇》63 篇 6 节说,他在床上记念主,在夜更的时候思想主。《诗篇》119 篇 148节写道,“我趁夜更未换将眼睁开,为要思想你的话语。”
思想、反思或深思都会预设默想的主题。正式的默想往往针对重大的主题。例如,哲学家默想诸如物质和宇宙之类的概念,而神学家则反思上帝、永恒的法则和人的意志。
清教徒不厌其烦地强调:合乎圣经的默想包括对三位一体的上帝和其圣言的思想。清教徒的默想扎根于鲜活的圣言——耶稣基督和上帝书写的圣言——圣经之中,这就与那些假冒的灵修或神秘主义拉开了距离,后者强调的沉思是以放弃行动、脱离圣经内容为代价的幻想。对清教徒而言,默想既操练头脑,又操练内心。基督徒不但用理智,也用情感接近默想的主题。沃丛(Thomas Watson)将默想定义为“我们对心灵进行的神圣操练,为要记住并认真地思想上帝的真理,且亲自应用这些真理”。
克莱美(Edmund Calamy)写道,“真正的默想是这样的,当一个人开始默想基督的时候,他的心会因对基督的爱而燃烧;当他默想上帝的真理时,他会因真理而改变;当他默想罪时,他心中会充满对罪的恨恶。”他还说,为了进行正确的默想,必须通过三道门:理解之门、心灵情感之门和生活实践之门。“当你默想上帝的时候,就要与上帝同行;当你默想基督的时候,就要感到他的珍贵,并愿活出顺服他的生命。”
默想是清教徒每天生活中的本分,它会增加基督徒履行其他生活本分的力量。就如油润滑引擎一样,默想也会使基督徒更加勤勉地操练上帝设立的其他的施恩方式(读经、听道、祷告和基督的其他教训),增加恩典的标记(悔改、信心、谦卑),加深信徒之间的关系(爱上帝、爱弟兄姊妹、爱邻人)。
清教徒提到了两种默想:偶然的和刻意的(occasional and deliberate)。克莱美写道,“一种是忽然、短暂、偶然地默想属天之事;一种是严肃、专门、刻意地默想。”偶然默想就是把感官观察到的事物“提升为属天的默想”。信徒把眼见耳闻之事“当作登上天堂的梯子”。这正是大卫在《诗篇》8 篇中看到月亮星宿时联想到的,是所罗门在《箴言》6 章看到蚂蚁时联想到的,也是基督在《约翰福音》4 章
看到井水时联想到的。曼顿(Thomas Manton)解释道:“上帝用各种各样的形式和仪式训练古时的教会,使他们看到一件普通物体,就会联想到属灵之事;我们的主在新约中用寓言和比喻(similitudes)教导我们,这些寓言和比喻来自人们的日常生活,这就使在世上处于各行各业的信徒都能有一颗属天的心灵,这样,无论我们是在商店,在织布机前,还是在田间,都仍然能够想到基督和天国。”
偶然默想——或“即兴”默想——对信徒相对容易,因为这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同任何人在一起都可以进行的一种默想。人的心灵若充满了属灵之事,那么他很快就知道如何通过自然之事思想属灵之事,而被世事充满内心的人则不然,因为就算是属灵之事,在他们那里也会变得庸俗不堪。就如曼顿所写,“一颗慈爱之心就像蒸馏器一样,它能从所遇之事中提炼出有益的默想。正如它在上帝那里寻求万事,它也在万事那里寻求上帝。”
然而,偶然默想有其危险之处。豪尔(Joseph Hall)主教提醒说,不加约束的偶然默想很容易偏离圣言,成为迷信,就像罗马天主教灵修中的情况一样。想像力必须受到圣言的约束。最重要的默想方式是每天在固定时间里进行的刻意默想。克莱美说,“当人分别出 ……
一些时间,进入私室,或独自漫步,严肃且刻意地默想属天之事”,才会有刻意默想。这种刻意落在上帝、基督和真理之上,就像“蜜蜂落在花上,钻入花心,甜蜜地吮吸一样”,这“是灵魂的反思,灵魂通过这种反思回归自身,思考它知道的一切”主题,包括它的“原因、结
果和性质”。
刻意默想可以是教义式的,以圣言为对象;也可以是实际的,以我们的生活为对象。古革(Thomas Gouge)把刻意默想中的许多因素结合在一起,写道,“固定的刻意默想就是严肃地用理智思想某些属灵或属天的主题,并在其中与自己对话,最终温暖心灵,加深情感,加强决心更加热爱上帝、恨恶罪恶等。”
巴克斯特说,“固定和严肃” 的默想与“偶然和随意”的默想有很大的不同,就如在固定时间里的祷告与在日常忙碌中自发的祷告不同一样。对于敬虔,两种默想都十分重要,它们都满足了头脑和心灵的需要。若无内心的应用,默想不过是一种学习。正如沃丛所言,“学习是为了发现真理,默想是要在灵性上强化真理,前者探索金矿,后者挖掘金子。学习就如冬天的阳光,其热量和影响非常微小;默想 ……则会融化冰冻的心灵,使其流出爱的泪滴。”

二、默想的方式

(一)准备
清教徒对有效默想的方式给出了一些建议,这些方式都十分依赖“内心的状况”:
1、要把世上之事从心中清除出去,包括世上的事务和享受以及其中的困苦和焦虑。克莱美写道,“祈求上帝,不仅要离开外在的伙伴,也要离开心里的伙伴;即,脱离虚无的、属世的、搅扰的思想。”
2、要清除内心的愧疚和罪的污染,唤起对属灵之事的热爱。铭记圣经经文和属灵真理。靠着恩典活出大卫在《诗篇》119 篇 11 节中的告白,“我将你的话藏在心里,免得我得罪你。”
3、要用最严肃的态度进行默想。要意识到默想的重要、伟大和具有的潜力。如果能够
成功地进行默想,就能进入上帝的同在,并再次在地上感受到永恒的喜乐。如阿舍所写,“你的心里要这样思想,我所做的必须与上帝相关,而在上帝面前,一切都赤露敞开,因此我要谨慎言辞,集中思想,以免在智慧的上帝面前发出愚妄之辞。当你与地上最伟大的君王谈话时,心里可能还会想别的事情。但是与上帝交谈,切勿如此。上帝能看透人心,所以你一定要稳住心中的舵盘。要思想三位一体中的三个位格都与你同在。”
4、找一个安静自由、没有干扰的地方进行默想。目的为要“隐密、安静、放松,因此首先要离开人群,其次要避免嘈杂,还要减少活动”,豪尔写道。一旦发现合适的地方,就坚持在那个地方默想。一些清教徒建议,可使屋子保持昏暗或闭上眼睛来默想,为了不让可见之物分心。另一些清教徒建议人们可以在大自然中散步或休憩时进行默想。每个人必须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
5、在全能者面前保持一个敬畏的姿势,无论是坐、是站、是走还是躺卧着。默想的时候,身体应该随着情感为灵魂服务。目的为要将灵魂、理智和身体的中心放在“神荣耀的光显在耶稣基督的面上”(林后 4:6)。
(二)指导原则
清教徒对默想的过程也给出了指导原则。他们说,从求告圣灵的帮助开始默想。祈求我们有力量管理心智,并将信心的眼睛专注于默想之事。
其次要阅读圣经,并从中选出用于默想的经文或教义。清教徒建议初学者务必挑选相对容易的主题。例如,先开始默想上帝的属性而非三位一体的教义。一次思想一个主题。
此外,选择最适于你目前景况的主题,这将对你的灵魂最为有益。例如,若你灵里感到忧伤,就默想基督乐意接纳可怜的罪人,凡投靠他的人,其过犯都蒙赦免。如果你的良心不安,就默想上帝对痛悔之人所赐的恩典。如果你有经济上的匮乏,就默想上帝对穷困之人的奇妙护理。
然后,记住所选经文或主题的某些方面,用于激发默想、加强信心、作为神圣引导的方式。
接着,专注地思想经文或圣经中的主题,不要窥探上帝未曾启示之意。回忆经文,集中思想这节经文与你的主题相关的一切。联想过去的讲道和这方面的著作。
要注意两点。第一,如曼顿所写,“不要用固定的规则限制自由的心灵(spirit)。上帝需要的是敬虔,不是逻辑。当基督徒把自己限制在规条和指令中时,就会陷入困境,他们的思想好像出于死水而非活泉。”第二,如果你的思绪飞散,就要控制它,进行简短的请求赦
免的祷告,求主赐下能够集中心智的力量,把合适的经文再读一遍,然后继续坚定地进行默想。牢牢记住读经、默想和祷告相互关联,其中一项枯干时就转向另一项。一定要坚持不懈,不要向撒旦屈服,放弃默想。
下一步要唤起情感来荣耀上帝,如爱、渴慕、希望、勇气、感恩、热情和喜乐。同自己的灵魂对话,包括因自己的无能和缺点而有的抱怨,并在上帝面前提出你自己灵命的需求。相信他会帮助你。
现在,随着记忆、判断和情感中出现的一切,把默想到的内容运用到自身,从而使灵魂进入本分,获得安慰,并使灵魂脱离罪恶。正如斐纳(William Fenner)所写,“深入你的灵魂,预备你的内心。让应许、警告、怜悯、审判和命令环绕你的心头。用默想探寻内心的轨迹。在上帝面前敞开心扉。”
省察自己在恩典中的成长。反思过去并询问自己,“我做了什么?”展望将来并询问自己,“我决心靠上帝的恩典做什么?”不要以律法的态度发问,而要在圣灵所赐的恩典中,出于对神圣的渴慕,并盼望获得成长的机会。要谨记,“律法的工作是我们的工作;默想的工作是甜蜜的工作。”
然后把应用变为决心。怀特写道,“你的决心要坚定且稳固,不 [ 仅仅 ] 是希望,还有毅力和不屈不挠的意志。”下决心抵挡各种罪的诱惑。把你的决心写下来。最重要的是,决心一生都要“成为不断默想圣洁和属天之事的人”。以“甜蜜的顺服之心”把自己、家庭及你拥有的一切都交在上帝手中。
以祷告、感恩和诗歌唱颂来结束。斯卫诺克(George Swinnock)写道,“祷告最好以默想开始,默想最好以祷告结束。”沃丛说,“让祷告贯穿默想。祷告使每件事都具有了神圣的光泽;默想若无祷告就像世俗的沉思一样。祷告会使默想专注于灵魂;祷告就像系在默想最后的结,避免默想的内容滑落失散。祈求上帝将那些神圣的默想永远存留在你的理智之中,并将默想的滋味存于你的心中。”
为上帝在默想中的帮助献上感恩,否则就如格林汉姆(Richard Greenham)告诫的那样,“我们下次默想就会受损”。
最后,不要急于从默想转入世事。以免像古革所说,“那样,就会忽然熄灭在默想中被点燃的心灵。”要知道,默想一小时“胜过听千次讲道”,阿舍说,“这并不是贬低圣言,而是对圣言的尊重。”

三、默想的主题

清教徒建议了各种用于默想的主题、对象和材料。系统神学的每一重要方面都可作为默想的主题,如上帝的工作和护理、灵魂的价值和不朽、基督的受难、成圣和教会中的喜乐和忧伤等。
有些清教徒,例如豪尔,提供了比他人更为细致的内容。豪尔列出了 87 个默想主题,如无知、败坏、圣洁的生活、罪、成功、在恩典中成长、骄傲、顺服、悔改、属灵的争战、试探中的力量、默想本身等,并在每个主题之后都加了一段说明文字,用于说明如何对该主题进行默想。
显然,清教徒认为我们对每个主题的侧重应该有所不同。因此,欧文说,“若说我从经验中观察到了什么,那就是:我们可以根据我们对基督的位格、其国度的荣耀和基督的爱的默想来评估我们在恩典中的成长和倒退。”对清教徒而言,可能最重要的默想主题就是天国——我们在那里完全认识上帝、敬拜上帝并且享受与他的同在;基督在那里坐在父神的右边;圣徒在那里欢喜快乐,因为他们被改变之后荣上加荣。巴克斯特写道,“默想是其他本分的生命,而天国的观念是默想的生命。”其次,基督徒当以合宜的态度领受圣餐,为此,他当默想主耶稣为他的罪所做出的牺牲。正如怀特所写,“在我们领受圣餐之前、之中、之后都要进行默想:默想天父上帝的爱,默想圣子耶稣基督的爱,思想他伟大的位格,深受的苦难,及这一切完全满足了上帝的公义,我们还要以同样的方式思想圣礼的伟大、性质和作用。”
第三,安息日是用于默想的特殊时机。对于敬畏上帝的人而言,这是灵命得滋养的时光,他们会在这一天为下一周储备灵粮。因此,安息日被亲切地称为“灵魂的集市日”。
最后,对处于不同灵命程度的基督徒,清教徒给出了不同的指导,如拉纽(Nathanael Ranew)对默想进行了广泛的考察,其中包括为“刚信主的基督徒”、“有一定成长的基督徒”和“成熟的基督徒”所写的篇章。基督徒的灵命越成长,他们的默想也就越深入。

四、结论:作为自省的默想

默想对清教徒而言不仅是一种特殊的蒙恩之道,它还是清教徒进行全面灵修的方法,它是一种合乎圣经、教义、经历和实践的艺术。清教徒默想观的神学源自保罗、奥古斯丁和加尔文。清教徒默想的对象主要来自圣经——这本创造之书和良心之书。正如布瑞芝所说,“默想就是为了某人自己的好处,热切或深情地专注于某事物,从而使他的心智思想、停留并集中在这个事物上”,最终荣耀上帝。

加尔文的属灵观及其影响 / 侯士庭

1、加尔文的生平

加尔文一生中总共只有三次谈到他个人的背景。临死前他将生平的资料告诉在日内瓦和他一同事奉的长老;在之前几年,他对自己的生命最详细的一次叙述,记载在他写的《诗篇注释》的引言中。他的这个举动意义深长。他深受诗人大卫的影响,而大卫在他的诗里似乎什么都讲。加尔文曾经说了一句名言:“加尔文与诗人大卫的不同,在于诗人大卫任何时候都将他所有的情感完全在神面前表达出来,而加尔文只在某些时候才将某些情感在神面前表达出来。”加尔文是在查考《诗篇》,写注释的时候,让人感到这亦是他谈个人生平的时候。
我现在给大家提供的资料大多出于他所著《诗篇注释》的引言。他六岁时母亲去世,不久父亲再娶。他不大尊重其父,因其父乃权宜主义者,很有野心,为自己的利益不惜剥削教会。他的叔叔和其他的亲戚是卑微的船夫,在河上从商。其父受过一些教育,附属当地的大教堂,但不是按立的神职人员。他期望自己的儿子受教育,但又觉得在教会工作无钱可赚。所以当年轻的加尔文想接受按立的时候,其父却坚持要他读法律,因为从业法律收入比较高。
加尔文这个人的一个特别之处在于,他虽然是伟大的教会领袖,但却没有留下任何按立的证据。我们也许会感到很惊讶,原来他是个平信徒,然而这一点却很重要。他在这一条核心的信条上强调了自己改革的信仰。
1520至1523年,他在巴黎大学时,住在校中一所书院,此书院乃一百年前为了在学生中推动灵命追求所建。在同一书院中,亦住了伊格那修·罗耀拉。我很想揣摩他们两位之间的对话,一个是伟大的反宗教改革的领袖,另一个却是宗教改革的主要人物。1525年他开始
学民法,在神的保守下成了一位有法律头脑的律师。   如果读过加尔文所写的《基督教要义》,就不难看出他那律师的才能,即去除一切杂质,提炼出信仰核心的才华。在这本书中,他没有用错一个字,亦没有一个思想表达得不够清楚。这本书是教会内一部相当出色的信仰表白,当时他已信主大约10至12年。1536年此书的第一版面世,此书成为诠释基督教教义的里程碑,这是加尔文个人从未意料到的。其实他写这套书的主要目的,乃是为受逼迫的朋友辩护,他们当中有些是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的:加尔文在书中为他们的死提出抗议,因他们为主牺牲不过是出于简单的圣经信仰,而不是出于逼害他们的人所认为的异端思想。

2、加尔文的性格

下面我们来看看加尔文的性格。一般的文字著作误解他,通俗文学亦错误地描述他这个人。他出身卑微,幼年时敏感、害羞、畏缩,
深感需要信赖神。加尔文内心世界最大的特点,就是他深深地体会到需要倚靠神。因此,他对神的话的态度,就是简单的顺服。第二是他的敏感性。我们把他当作是新教的阿奎那,认为他是个将神学系统化的人,既严谨又强硬。其实这种印象是错误的。他对自己的归主感到非常惊讶,神居然会选召他。1520年他曾如此描述自己:“本性退缩,未经琢磨,总是渴望享受宁静的生活。”当他开始讲道,成为受人欢迎的教师之际,他却希望能到一隐密处,脱离人群。隐退的心愿达不到,想隐退的地方却成了公共学校。虽然他愿过隐居的生活,神却让他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不得安宁,反而把他摆在水银灯下。第三,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他记念那些为主牺牲的弟兄,为他们的声誉提出辩护。他在《基督教要义》这本书中说:“我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想让人知道这些人的信仰为何,让人看到那些破坏他们声誉之人的邪恶、谄媚和不信。”
《基督教要义》这部书是逐渐发展出来的巨著,曾出版过几个版本,每个版本都比前一个版本有进步,也更加完整。加尔文几乎一生都在不断修订这本书。今天基督教领袖的态度就很不同,他们一本又一本地写,而加尔文只专心出一本书。
加尔文亦是一个谦卑的人。他说他的目的不在于身居高位,享受美誉。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到日内瓦去,他之所以去了,乃因他的朋友法雷尔(Farel)说,如果他不去,神的咒诅会临到他。他自己的心愿是隐居。他在日内瓦期间遇见很多困难。听听加尔文自己说的:“虽然我承认自己本性懦弱、柔和、胆小,但一开始我就要承担这些狂风大浪。”曾有一段时期他被赶出日内瓦。那时他感谢神,他终于可以隐藏起来了。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次被推出来,重返日内瓦,一直到死。他说在大卫一生中,神似乎带领他走每一步。这对加尔文是无比的安慰。在他的一生中,《诗篇》是最大的安慰。我们看到正是由于加尔文的软弱、胆怯和害羞,他才更加体会神的恩典在几方面的确都是够用的。
很少人像他这般毫无保留地信赖神,他决心让神进入他的思想、情感、意志和想象中。他所有的人际关系,无论在道德、知识还是属灵方面,无论是个人的还是社交的,他都让神居首位。如果他不得不接受加尔文派这个事实,他会这样说:“这个人是个认识神的人,他的情感和思想都被神所充满。”此乃加尔文敬虔的源头。在这里我不计划详细讨论他对敬虔的教导,但我可以说,圣洁的观念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毫无疑问,他年轻时受到了14世纪托马斯·肯培的属灵观的影响。
但最重要的是加尔文的神学知识是满有生命力的,是经历性的。他的属灵观和神学深受他对圣经的认识所影响,神的话语提供了客观的实存,圣灵乃主观的因素。因此,真正对神的认识,乃是神的话语与圣灵合作下传达给人的。宗教改革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把圣灵的工作放在中心,这是在中世纪最缺乏的。他们忽视圣灵,又不看重神的话。然而,加尔文却在神的话语和圣灵的同在下,产生了正确的属灵观。圣灵光照人心,使人能看见圣经中的真理。
加尔文说,是圣灵在人心工作,使人体会神的神圣,因而导致确信、认罪和明白,远超过理性的范畴。他又说,信徒被神的真理说服,立时就肯定那是圣灵的工作;因圣灵帮助人感受神的同在,承认神的神圣,经历神的父性,和享受他的同在。但圣灵并不启示新的真理,所谓新的乃指超越圣经启示的真理。所以,我们试验此灵是否圣灵,就看他的教导是否和神的话语一致。今日正当我们强调圣灵之际,我们也可以用圣经的真理来察验是否是圣灵的工作。同样,我们亦不能随便摒弃圣经,将之肤浅化,或者带有将圣经偶像化的倾向,我们要通过不断地修正,以取得平衡。因为解释圣经是圣灵的工作。
我们发现加尔文还强调内向性,即个人和个别的敬虔,但同时亦要逃避主观性的危险, 因为神的话语有其客观性。另一方面,他认为
神学不仅为满足理性的追求,亦包涵在生活中落实真理。加尔文从来不质问神,因为他认为人没有资格如此对待神。反之,他认为我们理当接受神的质问,这一点再次表明他的谦卑。这就是加尔文的属灵观的核心。

3、改革宗与科学

在结束之先,我们要谈谈改革的教义如何将人的思想观念,从中世纪转变到现代。改教者,尤其是加尔文,提出一项重要的教义,即“信徒皆祭司”的观念。此观念导致现今科学时代对经验主义的探讨。你或许会感到奇怪,信徒皆祭司的教义与现代科学有何关系?简单
得很,这个教义论及神在创造时赐给人一个特殊的地位,神亦赐人思想和声音去宣扬神创造的荣耀。人代表所有不能言语的受造之物表达对神的感恩。
因此,在16世纪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世纪末,欧洲90%的植物学家都是加尔文主义者。为什么呢?因为圣经谈到野地的百合花如何生长。所以当时的人决心认真地研究所有的植物,将之分类,并描述其荣美。现代的植物学就是在这个动机下开始的。
在巴黎盆地离加尔文出生之地不远处,有一位卑微的陶匠,用泥制造陶器,他的手指不时地碰到机器上的化石,当然他不得不停下来将那些碎化石放在一边。他单纯地相信这些化石也是神的创造,应当鉴定和分类。柏利斯的伯纳德(Bernard of Palissey)就这样意外地成为了古生物学的创始人。同样的情形在天文学、地理学或其他科学的领域都有。由于人对神创造之奇妙的好奇和感恩,为现代科学的起飞建立了架构。

4、天职观

对自然世界的好奇及亲身的探讨是一回事。加尔文主义传统的属灵观还引申出另一种属灵的好素质,这亦是早期教父曾提及的问题,即谁是基督徒?基督徒和世上的普通人看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由于他要活出福音,在生活中实践福音的本质,所以他理当是最好的商人,最好的水手,最好的官员,最好的公民,最好的丈夫和妻子,最好的主人和父亲。因此,16世纪时,人们公认基督徒的道德行为是最高尚的。17世纪的乔治·赫伯特(George Herbert)亦说:“我们就是扫地,打扫卫生间,也是为了神的荣耀。”
16世纪的改教者说神的呼召有两种,即“特别呼召”和“普通呼召”。改教者对这两种呼召的解释如下:普通呼召是指信徒蒙召过信心的生活,他们引用《希伯来书》11章6节:“人非有信,就不能得神的喜悦。”凡不出于信的就是罪。此呼召的范畴,即过信心的生活,信徒一生最主要的工作乃因信而活。然而,在普通呼召之外,还有特别呼召。比如说,一位姊妹可能蒙召作母亲,处理家务;另一位蒙召站讲台传讲福音;另一位蒙召作科学家,像那些蒙召作植物学家的人一样。他们强调的一点是我们今天福音派的人完全忽视的观念,即特别呼召乃次要的呼召,普通呼召乃首要的呼召。蒙召作医生、护士、老师并非主要的,最重要的乃是蒙召作神的儿女。我们蒙召作基督徒,最要紧的不是站在什么岗位上,乃是成为神的儿女。我们最主要的身份不在于我们的专业,乃在于我们是否在基督里。
今天的年轻人之所以深受作抉择之苦,乃因他们接受了世俗的看法:假设人的身份取决于他们所选择的职业。但这完全曲解了加尔文拣选的教义,他强调的乃是基督徒要过信心的生活,这比人选择职业更为紧要。
今天我们觉得按立人全时间作传福音的工作非常重要,有严肃的仪式。但我们若像加尔文一样地激进,真正相信信徒皆祭司这个教义,那么我们亦当有同样严肃的仪式按立护士、秘书或主妇,因为这才是拣选的正确意义。无论我们从事什么工作,人被按立都是为了荣耀神。
改教者强调一个真理,即人当在蒙召的岗位上尽忠。他们引用《传道书》9章10节:“凡你手所当作的事要尽力去作。”还有《耶利米书》48章10节:“懒惰为耶和华行事的,必受咒诅。”因此,我们要爱惜光阴,全力以赴。
除此之外,改教者又说,我们的呼召包括我们有责任在爱中彼此服侍。这使我想起马丁 · 路德说过的似乎自相矛盾的话:“当基督徒作众人的仆人的时候,他是最自由的。”《以弗所书》4章1节教导我们行事为人当与蒙召的恩相称。人若重视专业生活过于信仰生活,他就没有足够的动力激励自己在专业上的发展。比如说,今天的基督徒医生和护士,若他们的良心不同意堕胎,他们想在专业上见证主,可
能就不得不放弃升职或其他好处。这样作他们就等于把普通呼召对他们的要求放在特别呼召之上了。我们当顺服的是神而非人。

4、家庭管理与现代经济

16世纪的改教者和17世纪的清教徒,开始为个人生活奠定了治理之道,详情记载在《基督徒指南》(Christian Directory)这本书内,书中谈及治理家庭经济之规条。“经济”这个词用得很合适,此词来自希腊文“家室”(Household)这个词,原文乃家庭管理之意。17世纪所谓的经济指治理家庭生活之道;根据《以弗所书》5—6章的教导,是包括夫妻相处之道,父子相处之道,主仆相处之道。著名的清教徒巴克斯特(Richard Baxter)在1660年代出版的这一套五册的《基督徒指南》,详细提出与经济有关之基督徒道德行为的准则。
18 世纪后,经济这个名
词的涵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说经济学家亚当 · 斯密(Adam Smith)谈到政治经济,特别指从商业利益的角度来管理一个国家。所以,现代经济学与16世纪为经济下的定义完全无关。但我们切不可忘记改教者的看见,治国之前,必先齐家。现今的世代为何如此混乱?皆因我们期待把社会较大的单位管理好,然而却不知如何管理自己的儿女。世人道德观的分峙导致社会的混乱,新约书信为我们提供了这方面的原则。基督徒若羡慕作圣工,治理教会,必须先齐家,否则不适合承担重任:换言之,家庭的治理在先,其他较大单位的治理在后。这是改教者所强调的一点。

5、17世纪后的世俗化

总之,是什么导致现代之改变,是什么取代了改教者所奠定的根基?17世纪的人对自然界满了幻想,他们不把神当作受造之物的创造者来礼赞,新兴的科学家反而把自然界当作自我一致的机器,有其独立的规律和自己的秩序。1648年一位信徒波义尔(Robert Boyle)发现有关气体的定律。他著书批评那个时代的人对自然的看法,并指出基督徒信仰的危机,过分强调自然界的地位;其实,那是人的幻想,完全抹灭了创造者的存在和地位。
第二,神的护理之教义亦逐渐地世俗化。改教者再三强调神的护理,认为若没有神的护理,人根本无法生存。他们对神的护理认识很深,他们相信这就是信心生活之基础。18世纪末期,神的护理教义变了质。首先表现出来的,是经济的定义又逐渐改变。亚当·斯密在《国富论》(Wealth of the Nation)中提及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将会产生的紧张状态,因为双方有不同的利益:一方想用最低的价格购物,另一方则想赚最多的钱。斯密认为市场上存在所谓的和谐原则,其实这是已经世俗化了的神的护理教义,成了抽象的原则,事实上这是一个神话,是人编造出来的神话。和谐原则指的乃是市场上合宜的定价原则。
18世纪末,罗素提出在政治上亦有所谓的和谐原则,即多数人投的选票就是最好的选票,这是民主法治的开始。19世纪初,德国哲学家勒辛提出教育上亦有和谐原则,即公共教育乃最好的教育,这是现代公共教育的由来。现代生活的一些基础都是建立在此神秘的假设—和谐原则之存在。我们往往不批判、不探讨我们持守的假设,任凭自然凌驾在神之上,坚持自然有其定律和运作的方式。和谐原则之面世,令启蒙运动时期的人假设他活在一个封闭的系统内。
导致世俗化精神的第三个原因乃是另一个假设,即人在不断的进步中,凡是新的就比以前的好。此外,19世纪的乐观主义与进化论的哲学挂钩;19世纪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件,都有助于发展人类独立的精神。
最后一点要提到的,是人对权威在看法上的改变。根据圣经,权威乃源自外部的,是外赐的。比如说,航海家发现天体的定点在于对天体之观察,所以,他们用航海之星来衡量他们在地球的何方。基督徒的世界认为权柄来自天上,正如耶稣在圣殿被当时的宗教领袖质问时,他就明说他的权柄来自天上。然而,启蒙运动的人却否认这一点,他们认为权柄并非来自外面,而是主观的,是属人的。现在的人认为很多事无意义,只因这些事对他们没有意义而已。他们暗示自己就是最高的权威,此乃在现代人心中已经成型的过度的主观主义,在人的理性和意义范畴内涵盖对权柄所有的定义。   最后,我们要看看工作呼召教义的前景到底如何?现在的基督徒也已经丧失了改教者对此教义的看法,我们倾向把个人的专业当作身份的象征。我们都体会到社会的不安,我们生存的文化极度要求专业上的安全感和地位。对很多基督徒而言,单单作个基督徒是不够的,还要在社会上有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我们需要社会上的认可,以为有了让人看得起的专业,就能带给人某种程度的认可。这表明我们的身份不在于我们是在基督里的人,而在乎我们的工作,即使是为主作的工作。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重新发展宗教改革的精神,承认改革的教义本身,可以引申出现代生活中许多基本的原则。其实,现代的生活已经从这些教义上越了轨,在各方面歪曲了其基础。比如说现代人认为时间就是金钱这个态度,我们活在时间的辖制之下,不能享受人生。变形的现代人实在是时钟的奴隶,他的生活若不受时钟的衡量,就感到迷失,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能了解现在就是悦纳的时候,现在就是得救的时候。人虽然百般想脱离神而独立生存,但无论在任何时刻,神的永恒都可能介入,那个时刻就变得意义重大了。希腊文有二个词代表两种不同的时间,一个是Kairos,代表以永恒来度量的时间,另一个是Chronos,乃以钟表来度量的时间。贝克特(Samuel Beckett)写了一部名剧《等待戈多》,剧中有位富翁,在口袋上挂个大表,表声响亮,他在下一幕遗失了这个表后,整个人好像瞎了眼、疯了一样。另外有两个流浪汉在等戈多,他们俩看出Kairos是要紧的,但对Kairos却没有信心。我们不知戈多是离去了,或是个没有意义的名字,因为戈多一直没有出现。但这两个流浪汉却深信,如果戈多出现的话,他们的人生就有转机。贝克特想要指出的乃是:歪曲了的改革教义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它们与根源断了线。现代生活中的无意义感,就是由于对改革教义之曲解。

加尔文思想的历史承继 / 新恩

引言
如果有人尝试理解新教(神学),就不可能避开加尔文。对整个改教思想的研究传统里,他始终是核心的角色之一。因为他比任何一位新教神学家都更深地影响着今天的教会与社会。我们这么说,并不是排斥路德、慈运理或任何后来产生伟大影响的新教牧师与教师。而只是指出一个事实,在新教的历史上还没有一个神学家比加尔文的思想更完整。因此,作为一个在真理追求上认真的基督徒,无论在神学还是解经方面,都免不了和加尔文打交道。
但在相当一部分的华人教会里,却很少有人能平心静气地去讨论这位巨人的思想。对某些人来讲,“教皇”是加尔文的另一个名字;而对另一些人来讲,加尔文似乎又成了偶像的同义词。“加尔文”引起的更多是圣徒内部的分裂,而不是合一。这个分裂既发生在阿米念主义者和加尔文主义者之间,也发生在改革宗分子中间。激进的加尔文主义者的错误,一是认为自己代表着绝对“正宗”的加尔文思想,二是把他的思想作为空前绝后的永恒模式加以复制,没有看到他的思想既有历史限制,又有对教父传统、中世纪神学、人文主义以及同时
代其他改教家思想的诸多继承。而所谓宽泛的福音派,则往往把加尔文简单地理解为宗派主义分子,把他的思想看成只是个人性的思考,而没有留意他的思想如何准确清晰地综合了基督教的正统神学。因此,鉴于中国教会存在的对加尔文认识上的偏颇,本文尝试从历史继承的角度对他的思想进行粗浅的解读。所谓的历史继承,在本文中具有双重含义:一是加尔文在第二代改教家的具体处境下,如何继承教会的历史信仰以完善改教神学;二是我们作为加尔文思想的追随者,如何在我们的时代发扬他的思想并同时加以延伸。

大约自东西方教会分裂(1054)之前一个世纪开始,到轰轰烈烈的改教运动之时,教会的改革呼声从未间断过。而人文主义所兴起的热潮,对当时产生了更为普遍的冲击力。“回到根源”(ad  fonts)的口号,不仅逆转了当时的文艺思想,也激发了基督徒回归信仰根源——圣经(和教父)——的热情。印刷术的出现,无疑成为了改教运动最重要的催化剂。教父奥古斯丁著作在巴塞尔的出版,为改教思想提供了可靠的依据。随着伊拉斯谟(Erasmus)编辑出版希腊文圣经(并排新译拉丁文),人们开始对教廷指定的唯一版本——武加大译本(Vulgate)产生了质疑。最致命的是,新约思想的重新发现,对教皇的权威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如果说教廷对一班知识分子和广大的“无产阶级”兄弟的呼声,仍然可以充耳不闻的话,那么对来自地方君主寻求独立的意图,就绝不能无动于衷。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国的崛起,都在不同程度上挑战了教廷的权威。正是在这样的处境下,路德如“星星之火”的改教主张,燃起了全欧洲 “燎原”般的熊熊烈焰。君主、诸侯、贵族、中产阶级、农民、知识分子等都纷纷加入到这个运动中。尽管大家心照不宣,为的是各取所需,但针对教廷的目标很一致。政治上比较自由的瑞士,自然成为了改教的摇篮(早期改革宗和重洗派人士大多集居于此地)。历史证明,这里也成为了改革最彻底的地区之一。这才有了“16 世纪的改教运动由德国的一位天才开始,而由另一位天才(加尔文)完成”的说法。
加尔文何时从一个具有深厚人文色彩的天主教徒转为抗议派(Protestant,新教)的一员,至今仍然是个迷。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如何成为日内瓦改教家的故事。据说,加尔文由于生性胆小,当法王下令通缉法国的新教徒时,他马上逃离了这个国家,希望从此隐居斯特拉斯堡专心于学术。但当他路过日内瓦时,却因为法雷尔近乎恐吓的警告而成为了该地的新教教会牧者。我们可以肯定,加尔文不是因为胆小成为领袖。事实上,这则故事的背后,涉及了加尔文对那时教会的看法,以及他深沉的使命感。在《基督教要义》的前言里,他冒死向当时的法王法兰西斯一世呼吁支持教会改革,并委婉地劝诫道,如果他无视纯正信仰被践踏和忠心的圣徒遭迫害,他就违背了上帝赋予他权柄的旨意,成为亵渎上帝的昏君。我们需要思考,是什么原因促使一个本性懦弱的人,发出如此有力的声音?
在向“出席施佩耶尔帝国会议的皇帝查理五世和显赫王侯贵人”呈献的《论教会改革之必要》(下文简称《改革》)中,加尔文详细地解释了教会需要改革的地方,并指出改革为何刻不容缓。据此,我们了解加尔文之所以“不以性命为念”去做教会改革的工夫,不是出于他的个性,而是出于一个有良知的基督徒之义不容辞的天职。就如他自己所言:“一条狗若看见主人所受的害,像神在圣礼中所受的侮辱一样,它会立刻吠叫,不顾危险,决不忍坐视主人受辱。难道我们对于神所当表示的忠心,还不如一条狗对主人所表示的忠心吗?”因此,他义无反顾地加入改革的阵营。不过,他不仅继承了路德和之前的改革运动,也对他们的思想进行了适当的反思。他既截然有别于激进的重洗派,也对路德的改革做了若干修正。
在《改革》一文中,加尔文指出了教会必须立刻改革的三个要点。首先是崇拜。因为真正的崇拜首先在于承认上帝作为独一的圣者,是一切美善的源泉。此外,还要心怀谦卑地献上庄严的敬拜。而如今(16 世纪)的崇拜完全背离圣经及大公教会的模式,礼拜仪式和祈祷都被严重地扭曲。因为他们竟然向圣徒祈求和感恩。而圣像崇拜更加有辱上帝的荣耀。加尔文根据《马太福音》5 章 19 节指出,“他们将人的吩咐当作道理教训人,所以拜我也是枉然”。并指责他们“为自己凿出池子,是破裂不能存水的池子”(耶 2:13)。他指责在崇拜上的腐败,是那些自称基督徒者的最大邪恶。因为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危险的了。因此,一个敬虔地学习上帝之道的基督徒,绝不应该沉默不思改革。
其次,加尔文指出,救赎教义的恢复也是同样紧急。他认为关于得救,主要有三个阶段:在罪中的自卑、唯独仰赖基督、在基督里的确信。依据这些原则,加尔文指出救赎教义如何“可悲地被曲解了”。因为经院哲学家把原罪看为过分的身体欲望,以致鼓吹例如禁止嫁娶等的二元化(dualization)的修道生活。因此,他们不是仰望基督的怜悯,而是企图以善功取悦上帝。在加尔文看来,依靠自己获取上帝的义,完全是神经质的做法。它明显地违背了保罗的教训,以及古教会的权威教导。还有,他们另外一个“害人的错误”就是认为,“信徒应当对自己的得救犹疑不定”。这“消灭了信心的能力”,也“摧毁了基督赎罪的功效”。以致产生诸如迷信圣物等等荒谬至极的观念。
最后,是教会的治理与圣礼。在这一点里,加尔文指出“七个圣礼”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弥撒”和主所设立的圣餐也毫无关联 , 不过是骗人的迷信罢了。而圣职制度的败坏,更是令他痛心疾首。圣职人员不但推卸教导的责任,而且行为极为丑恶。更加黑暗的是,他们的圣职根本不是根据圣经和教会传统之合法性选立的,而是买卖。但他们却利用权威牢笼信徒的良心。
在上述“要点”的讨论中,他相应的改教思想已呼之欲出:上帝的荣耀、基督的救赎、教会的标记。就如我们在《基督教要义》中所看见的,他的神学思考主要集中在上帝论(第一卷)、基督(与救赎)论(第二、三卷)、教会论(第四卷)。其中,他反复强调救赎的教义,但又始终突出上帝的荣耀。对上帝荣耀的看重,是他的神学最突出的特征之一。正如J. M.
McNeill 引用巴文克(Bavinck)所说的:“他看他的整个生命都受了上帝荣耀的光照”。

就基督教的改革而言,所有的改革努力永远都是要回归本源:圣经和大公信条。因为只有这样,在基督教的世界才有其正当性。早期的诺斯替主义、孟他努主义是如此,本世纪初的神秘派与五旬节运动,也是如此。但重要的是,改革者是否真正把握了教会的正统教导。那么,当我们要考察 16世纪的改教思想时(本文主要针对加尔文),就必然诉诸教会历史的传承问题。
加尔文的思想没有任何新鲜的教导,唯一令人惊讶之处在于,他不可思议地综合了前人的思想。通常被贴上加尔文标签的“预定论”,也不过是源远流长的传统而已。虽然思想成熟时的加尔文与路德的思想有不少的差别,但路德对他的影响是不可替代的。他在其一生中,都对路德保持了极大的尊敬,许多的思想也是建立在后者的基础上。从神学的角度对他的影响更大。墨氏在《教义要点》(Loci Communes,1521)中所展现出来的神学结构和方法论,对《基督教要义》的写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众所周知,教父对加尔文的影响是巨大的,尤其是圣奥古斯丁,更是他最重要的精神导师之一。以至于他的思想被冠为奥古斯丁—加尔文主义。但在著名的改革宗神学家慕勒(Muller)看来,加尔文思想的最终形成更多地是源自他称之为“改革宗传统”的群体。这传统主要是由奥古斯丁、中世纪神学家(阿奎那、司各脱)、奥古斯丁修会(路德原是该会修士)、改教家们,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渐发展成型的。我们不会忘记,加尔文作为
一个法国人,对本国过去改革的思想的继承与反思(他称瓦尔多为“先驱”)。但他同时从第一代改革宗改教家慈运理(Zwingli)、布塞
(Bucer)、卡皮托(Capito)、厄科兰帕迪乌斯(Oecolampad)、法雷尔(Farel)以及与他同辈的第二代改革宗改教家布林格(Bullinger)等人那里受益。因此,慕勒称这个传统是改革宗传统而不是加尔文传统。除了源远流长的神学传统外,加尔文也受中世纪晚期的方法论(追求简洁清晰)和人文主义修辞学的影响。他(作为改教家前)注释塞涅卡(Seneca)作品和后来解释圣经的方法之间的关联性,就更加清楚地显明这一点。
我们虽然认为加尔文思想具有继承特征,却不认为他只是个毫无创意的复古主义者。相比路德,早期改革宗思想家对旧约(律法)都更加看重。慈运理就修正了路德“正典中的正典”的思想,以圣约神学和寓意法对新旧约加以协调。但加尔文更进一步调整了慈运理解释旧约的寓意方法。在基督教释经史上,加尔文甚至被尊为“第一个科学的解经家”(兰姆),他的解经对后世的影响极为深远。当然,在崇拜学、教会治理、圣餐观等方面,加尔文也都加以不同程度的重建。即使是对奥古斯丁,他也并不是照单全收。最明显的是,奥氏的“新柏拉图”色彩,在加尔文那里几乎销声匿迹。加尔文的《基督教要义》虽然庄严虔诚,但没有神秘主义的气氛。对婚姻的看法,也不像奥氏那般消极。作为继承者,加尔文从来都不是机械地复制前人的思想。这不得不令人想到,当下自命“正宗”的加尔文主义者们,表现出的却是毫无创意的鹦鹉学舌伎俩。

加尔文作为生活在动荡岁月的牧者,他的神学思考与经院派学者企图建构“大全”的意图截然不同。他思考的出发点总是具有非常实用的目标:牧养信徒。换言之,他更多的是一位牧师(尽管没有圣职),而不是一位醉心于形而上学的思想家。他的神学思考,一是针对必须改革的教义,二是对教会和社会造成威胁的神秘主义与激进改教派的回应 ,三是对“以人为本”的文化潮流的回应(他对待艺术的态
度远不如路德热情)。他为数众多的解经著作,既不是出自注释的“雄心”,也不是科研经费的“项目”或是职称要求所产生的“作业”。只是作为一个牧师兢兢业业的讲道成果!一方面,他没有闲暇讨论不实用的“玄学”,另一方面,他也并没有打算使自己的思想无所不包。对于前人那些已经几近完美的著作,他又何必画蛇添足呢?!如我们所见,在基督教信仰中被看为最核心的教义“三一论”,在《基督教要义》里不过区区二十多页! 而对“十诫”的解释则多出一倍的篇幅。对于另一个核心教义“基督的二性”的讨论,马丁 · 开姆尼
茨(Chemnitz)似乎比加尔文更有代表性。这不是说,加尔文不重视这些最要紧的教义,而是他非常注重继承。既然有了几乎不可逾越的《论道成肉身》(Incarnation,Athanasius)、《 论 三 位 一 体 》(On Trinity,Augustine)、《上帝何以化身为人》(Why God Became Man,Anselm), 将自己的思想根植伟大的传统中,是既谦卑又务实的理智选择。就如伟大的奥古斯丁,也没有专门的关于“基督
论”的著作。另一个比较特别的是“末世论”(eschatology),加尔文诚实而谨慎地选择了沉默。但这却成了今天加尔文主义者经常争论的
焦点。这不是加尔文的过错,他如大卫一样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按着神的旨意牧养群羊(徒 13:36)。就如他临终前所说:“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建立了教会”(J. M. McNeill)。
加尔文的思想继承了群体传统,但绝不是取代了传统。就如,虽然他深受路德影响,但我们不能说加尔文采纳了路德的所有重要思想。因为加尔文不会做无谓的重复,就像他虽然继承奥古斯丁的“三一论”,但却没有加以重述或发挥一样。换言之,加尔文为我们指出
思考方向的意义,多过于作为一个模式的意义。他的解经作品诚然值得尊敬,但如果认为他每一节的解释都是标准答案,我们难以想象还有比这更荒唐的想法。但这无损加尔文是伟大改教家的事实。他的教会革新思路,对我们而言仍然具有重要的参照意义。他不是回归圣经运动的终结者,而是(之前的)继承者与(之后的)开启者。今天我们同样需要继续“归正”(reform)。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和所有思想家一样,加尔文也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但在众多的骂阵者中,严格说来,只有两个阵营值得认真对待。一是众多同情阿米念的著名牧师,二是近年来圣经神学的研究者。前者在教牧实践上,后者在学理上提出了一系列重要而严肃的挑战。
或许由于加尔文主义者对“双重预定论”
的过分渲染,16 世纪初的荷兰人本主义学者科恩和特(Koornhert)首先对以贝扎(Beza)为首的加尔文主义提出了批评。事实上,强调“自由意志”的思想可以追溯至稍早的一个荷兰人——伊斯拉谟。可以说,“以人为本”的思想,在这片土地上并不陌生。就学于日内瓦
学院的原荷兰改革宗牧师阿米念,被教会指派去驳斥科恩和特的主张。但始料未及的是,他竟沉浸在“对手”的理论中不能自拔。因着这
位年轻牧师的出众才华,在随后的岁月里他变成了反加尔文主义的领军人物。他去世一年后(1610),受阿米念影响的群体(以 Groutius 和Episcopius 为代表)起草了一份神学宣言(史称“抗议文献”,remonstrance)。加尔文派则在 1618 年的多特会议(Synod of Dort)上起草了我们所熟知的“五要点”(俗称“郁金香”,TULIP)作为反驳,同时定阿米念为异端。但真正使阿米念思想广为人知的是后来的一份杂志《阿米念》以及它的主编——约翰 · 卫斯理。除此之外,在英国有“牧师中的牧师”之称的巴克斯特(Richard Baxter)也是重要的支持者。有趣的是,原来奥古斯丁的对头伯拉纠(Pelagius)就是出自英国。不过,我们不能肯定他和后来的反加尔文主义思想有隐秘的关联。而 19 世纪末脱胎自卫斯理宗的五旬节教会所引发的灵恩运动,则对改革宗传统大肆口诛笔伐。不过,由于该派人士在解经上的粗糙,他们所构成的挑战更多的是在教会的实践上而不是神学上的。但也有一些例外,如五旬节派的戈登 · 菲(Gordon Fee)对保罗书信研究的结论,就不能随便应付。
当前圣经研究对改革宗思想的挑战,用人多势众来形容并不为过。即使略去已经淡出学界视野的鲍尔(Bauer)和逐渐降温的存在主义思潮,方兴未艾的保罗新观(the New Perspective on Paul)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有力对话者。更大的挑战,则是难以定义归类的后现代各种主义。
作为加尔文精神的追随者,如何回应历史与处境的挑战?首先,笔者相信,加尔文的精神比大多数宗派思想更能回应这个挑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光是一成不变背书绝对解决不了问题。不过,我们依然需要向伟大的历史传统学习。比如,约翰 · 欧文(John
Owen)与爱德华兹(Jonathan Edwards)都不同程度扩展了改革宗传统的圣灵论。受人尊敬的威斯敏斯特神学院杨以德教授(Edward J. Young),也极其出色地回应了“圣经批判”的观点。在当代,我们也不缺乏可供借鉴的例子。如派博(John Piper)对属灵传统的恢
复,范胡撒(Vanhoozer)对后现代诠释学的回应。尽管有争议,汤姆 · 赖特(N.T.Wright)也对保罗新观做出重要的修正努力。但我们也必须清楚,中国教会的处境,无论就文化、灵性还是制度都没有现成的东西可以作为公式来填充。我们怎能指望加尔文为我们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所有的真理问题?他的告诫是:本着圣经不断归正。因此,笔者斗胆对当下的时代处境提出一些粗浅的建议,供改革宗
同道参考。
第一,加尔文精神的继承首先体现在圣经研究上,这是“唯独圣经”的诚实实践。虽然我们也毫不犹豫地宣称这一口号,但我们往往把圣经作为我们思想的论证工具。更不幸的是,有人把加尔文的思想约化为五要点,然后用它们解释任何经文。如果我们真心追随加尔文,就要像他一样,学习用最先进的“文本研究”方法来研究经文。就笔者经验所及,大多数改革宗牧者,在解经上近乎粗暴:无论什么文体,最终的效果都一样。虽然我们不能赞同否定命题启示的观念,但也不能以“教义”的借口抹杀经文(尤其是叙事体)应有的趣味。尤其在对系统神学“审美疲劳”的时代,回归圣经不仅仅意味着研究转向,它也具有牧养上的现实意义。平心而论,这是北京教会最严重的短板(如果不是最短)之一。当然,北京新兴家庭教会的年日不长是不可抗拒的原因,但或许并不是真正看重并愿意投入“圣经神学”的学习,才是更重要的原因。
其次,加尔文视建立教会为其毕生最重要的工作。真正的改革宗信徒,一定是委身于(具体的地方)教会的。海外华人教会(至少在北美)有个流行的说法:改革宗牧师有学养但不会牧养。在他们看来,改革宗牧师的讲道和信徒的心灵相去甚远。在国内,我们更常见的是,有一些人(往往自称正宗改革宗)竟然说不出
具体所属的教会。游走各地没完没了地教导“五要点”,几乎就是他们教会生活的全部。而且更荒谬的是,这些人按立好多人为改革宗牧师,而对被按立者所在的教会竟然一无所知!难以想象,如果他们是在加尔文的教会聚会,那将会是什么后果?!看来,他们背熟了“五要点”,就没再学学教会论。我们必须重申:“教会是真理的柱石和根基”。作为改革宗的牧者,一定乐意效法加尔文,将自己的一生不遗余力地投入地方教会的建造上。笔者并非不知道,委
身教会生活的艰难和做自由传道的惬意,但大多数情况下,后者可能都不是神呼召的旨意。
最后,就如加尔文谨慎对待他那个时代的思想一样,我们也需要深入了解当下的情境。从教会内部而言,灵恩派的冲击无疑是强劲的。原则上,笔者同意唐崇荣牧师对灵恩派的大多数批评,但其整体上比较缺乏改革宗教会对圣灵论的反思。本着上帝护理的教义,以及对灵恩派出现背景的研究,我们发现,要正确看待灵恩派显然不是只有唐牧师的批评就足够的。我们需要一些更积极的看法。我的意思是,上帝允许灵恩派出现不只是让我们用来操练批评,而是要唤醒我们过去的亏欠。极端一点讲,即使我们不认同灵恩派的所作所为都出于圣灵的看法,但却绝不能把这个运动归结于魔鬼的兴风作浪,这不仅会使我们冒“亵渎圣灵”的危险,也不符合改革宗的上帝论。撇开那些超自然恩赐不讲,灵恩派人士对圣灵的渴慕和对祷告的看重,难道一点也不值得我们学习?是不是改革宗人士也像那些意气用事的人,因为对加尔文的某些不满而拒绝他的思想一样?虽然我们不能肯定具体的比例,但我们承认当前改革宗信徒的祷告生活不容乐观,而这首先体现在牧者的身上。弟兄们,我们需要谦卑地悔改!

加尔文教会观引发的思考 / 孙明义

一、宗教改革以来教会观的两条线索

当我们今天反思我们的教会观的时候,我们时常需要回到最初的宗教改革家的思想中。不过,按照英国神学家麦格拉思(A.McGrath)的说法,“在许多方面,改教家对教会的观点显示了他们的致命弱点。改教家要面对两个刚好匹敌但在逻辑上不能相符的教会观——他们的天主教和极端派对手的观点”。 按照天主教的教会观,教会是一个可见的、历史上的建制,与使徒教会有着历史上的延续性。但按照当时重洗派的观点,真教会是在天上的教会,地上没有任何类型的教会建制可以被称为是“上帝的教会”。改教家要在这两个矛盾的教会观中找到一个合适的教义。因为在当时的处境下,如果认同天主教的教会观,从中被迫脱离出来的新教教会就被定性为是对大公教会的分裂,而不能够被看作是神的教会。改教家们不能不面对这样的问题:分离出来的新教教会在什么意义上是神的教会?路德从一个全新的角度表达了他对教会本质的看法:“现在,你听到或看见有任何地方传扬、相信、承认和实践(上帝的话语),不要怀疑,那里必然就是真正的‘圣洁大公教会’,即使他们人数不多。”
路德教会观的中心是上帝话语的宣讲及所带来的人心的顺服。换言之,路德把传统教会观对教会建制及其神职的关注,转到了以上帝之道为中心及其所发挥的功效。重要的不是有了某种自上而下的建制或者有了被按立的神职才能够被称为教会,而是当其发挥了福音宣讲的功效,才能够被称为教会。
在麦格拉思看来,路德的这个观点给信徒个人在教会的角色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理解。只要是宣讲上帝的话语与应许,无论是借着讲道还是圣礼,原则上说不论是由神职人员还是平信徒来实现,其区别本身是不重要的。神职人员专门地从事某种“职份”不过是教会分工与
信徒接纳的结果。这就是“信徒皆祭司”的观念。当时的重洗派沿着路德的这个方向又向前迈了一步。他们一方面将其对教会的理解与对神国的理解关联起来,即认为教会是上帝的话语真正被顺服的地方(即被听从、承认和实践的地方),因而教会是一个重生得救之信徒的群体;同时认为在这个群体中,应当实践真正的“人人皆祭司”的观念。例如按照弗兰克的观点,他就认为一种建制性的教会自使徒时期之后已经不复存在了。“有别于所有博士,我认为使徒教会所用的一切外在事物已经被废止了,而且它们没有被修复或再建立,即使它们已经超越它们的认可或呼召,并且试图恢复这些堕落的圣礼。教会将会仍然散布在异教徒之间,直至世界的末了。”就是说,自使徒时期之后,教会不过是以某种非建制的形态散布于异教徒中,直等到基督的再来。由于是从天上的角度来看,教会就表现为是“真正的归信者”或者重生者构成的群体。教会的建制是不重要的,个人的重生才是重要的。在某种意义上,教会不过是重生之人在一同等候基督再来这段时间中自发形成的某种“互助性团体”。重生是在天上完全的,是圣灵的工作;相比较而言,松散的团体本身不过是暂时的。
其实,强调教会是重生者构成的群体,就是在使徒那个时期,也不完全如此。在保罗写给哥林多教会及加拉太教会的信中,虽然保罗指责他们背离了福音,但他仍然称他们为基督教会。但重洗派的这种松散的“无建制”的教会观却在历史上流传下来,特别借着德国敬虔派传统而得到某些宗派的认可,并在 19 世纪的弟兄会的神学思想中得到明显的表现:“普里茅斯弟兄会简直是消除了看得见的教会。他们主张,教会主要是以看不见的形式存在世上,它是由所有的真信徒组成。因此,没有必要成立一个组织,以及找人来担当某项职务。圣灵的监管就是治理的权能。”可以说,这里把圣灵更直接的沟通当作神对信徒生活及其教会生活的主要引导。
这种教会观无疑对中国最初一批本土自立教会的建立产生过重要的影响。可以论证的一个观点是:这些最初的本土自立教会较多地受到当时的敬虔派及灵恩派神学的影响。让笔者有点不解的一个问题是:尽管长老会在中国的宣教工作有相当重要的成果,但改革宗的神学,特别是其教会观,却似乎没有对当时本土中国教会的建立产生特别的影响。
有学者认为,倪柝声的教会观无疑受到了“19 世纪弟兄运动的影响”。如果把他的教会观以 1945 年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的话,《工
作的再思》可以代表初期的教会观念。从方法上来说,倪柝声在其序言说:“我们必须回到当初去。当初的那一个,才是神永远的旨意,
才是神永远的道路,才是我们的标准,才是我们的榜样。”天主教中的神甫制度,基督教里的牧师制度,都是一种属灵的特级分子,是圣
经所不容许的,也是初期教会所没有的。所谓安提阿教会的特征,就是圣灵里的释放与自发性,圣灵使用他的权柄,随时随地进行感动与引导的工作,而信徒经常在等候的心境中。差派是整个教会的感动,而不是来自于周围的需要,或者什么人的勉励。并且,全时间的工人是被差派出去的。他们要走出去,而不是要留在一处来牧养教会。留下来带领教会的是长老。而在倪柝声看来,教会长老的特点是:(1)出自于地方的弟兄中,由圣灵呼召,由使徒按立。(2)带职,必要时全时间,但不受薪酬,只接受爱心的奉献。另外,教会里的另一种职份就是执事,他们的工作完全是为着服事肢体,并不是作领导。
在他的这本书中,他也批评了牧师制度:“牧师是合乎圣经的,但是牧师的制度——一人治会制,乃是人肉体的发明。”这种制度似乎带来了两个方面的问题:(1)居间阶级,破坏了信徒与神之间直接的往来关系;(2)薪酬制,更危害到事奉的属灵价值。关于前者,
他在别处也指出:“我们还是维持主日的讲台,效法四围列邦所作的。好像许多地方忍受不了没有主日讲道。…… 主日的讲台如果有一
天需要维持,牧师的制度就仍然需要建立。”这里倪柝声对主日讲台的维持所持的异议,主要是出于两个原因:(1)为了维持地方教会
的讲台,使徒就需要留下在一个教会,而不是去各处开创教会;(2)产生了一群被动接受帮助的信徒,忘记了彼此帮助的责任,相对来说,就形成了次等的属灵人,居间层面就出现了。

二、加尔文教会观带来的解决方案

对于当时天主教及重洗派对手的教会观,加尔文在其《基督教要义》中特别强调了有形教会及无形教会的区别:“我们在上面已经教导过,圣经在两种意义上用‘教会’这个词。有时‘教会’指的是在神面前的一群人。并且这群人惟独是指神出于自己拣选的恩典所收养的儿女,也就是那些借着圣灵成圣的事工成为基督真肢体的人。这不但包括在世上仍活着的圣徒,也包括神在创立世界之前所拣选的一切人。另一方面,‘教会’所指的经常是全世界中那些宣称自己是敬拜独一之神和基督的人。我们借着洗礼被认可拥有对神的信心;借着领圣餐宣告自己与众圣徒在真道上以及在爱上合而为一;我们一同决定遵守神的真道,并一同参与基督所设立的讲道职份。”对于有形教会中的这一群,加尔文没有强调他们一定是重生得救者。但对教会含义的这种分析并没有成为加尔文对真教会之基本标识的说明。
按照加尔文的观点,真教会的基本标识是:“基督的启示帮助我们看见真教会的面貌。我们在哪里看见神的道被纯正地传讲和听从,圣礼根据基督的吩咐被施行,我们就不可怀疑,那正是神的教会(参弗 2:20)。因为神的这应许必定应验:‘无论在哪里,有两三个人奉我的名聚会,那里就有我在他们中间’(太18:20)。”这里我们不仅要注意到加尔文确认了两个重要的标识:神的道被宣讲、圣礼被正确地实施,而且还需要注意到他对这个方面之纯正性的强调:“圣道的纯正服侍以及圣礼的纯正施行足以使我们承认某种组织有资格被称为真教会。这原则基要到即使这组织在这两个标记之外有无数的问题,但只要同时具备这两个标记,我们就不能离开她。”
所以对于加尔文来说,有形教会的基本标识不在于其是由什么样的人构成;在他看来,其中完全可能有一些不属于无形教会中的挂名
信徒。从神的道及其权威的圣礼来标识有形教会,更接近一种以神为中心的教会观。在这个方面,加尔文基本上继承了路德教会观的要旨。加尔文十分强调有形教会的组织秩序性,特别是针对重洗派的教会观。对于加尔文来说,只有那些不太明白圣经真理的人才会倾向于否定教会的组织秩序性:“许多没有受过神学教育的人,当他们听到信徒的良心有可能被人的传统所辖制这邪恶的事,以及在这情况下人对神的敬拜是枉然的时候,许多人倾向于否定一切有形的教会的法规。”12 这些法规其实在教会中主要指两种形式:“因此,之后我们所接受为圣洁和有益处的一切教会行政都被包括在这两种之下:第一种涉及教会的仪式;第二种则涉及教会的纪律和平安。”
当然,一旦谈到教会的组织秩序,加尔文就不能不面对两个基本问题:(1)教会的组织化是否必要?(2)在教会的组织化中设立不同职份的分工是否必要?对于这两个问题,加尔文都十分明确地给予了回答。
对于教会组织化的必要性问题,加尔文说:“首先我们当考虑这一点。在人的所有社会形态中,显然为了保持公共平安与秩序,某种组织是必需的。事实上,在人与人之间的一切交易上,为了公共和平,甚至人道本身,我们都需要某种组织程序。这一点在教会也特别应当被看到,因为教会若有很好的行政,就能保守合一,而若没有这合一,教会就不是教会了。因此,我们若希望维护教会的安全,就必
须留意保罗的吩咐,即‘凡事都要规规距距地按着次序行’(林前 14:40)。然而既因人与人之间的风俗习惯、想法、判断和个性有很大的差异,除非设立明确的行政法规,否则任何组织都不够稳固;若没有某种确定的形式,任何程序也无法得到维护。由此可见,我们不但不反对任何组织设立有益的法规,我们甚至说若教会没有任何的法规,他们自然而然会使教会不知所措,分崩离析。”我们注意到,加尔
文的这个论证有如下几方面的意思:(1)教会需要某种组织的目的是为了让教会合一及正常地运行;(2)既然有某种组织形态,就需要一些不可少的规章;(3)这个论证中,加尔文没有特意地区分教会的组织形态与其他社会的组织形态之间有什么根本的不同。
对于教会内设立不同职份的必要性,加尔文的回应是:不同职份的设立是教会秩序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是上帝话语得以在教会中掌权的途径:“惟有神自己才配得在教会中作王。所有的权柄和权威都在他那里,并且这权柄由他自己的话语所执行。然而,既因神是看不见的(太 26:11),所以他借着人的服事公开、亲口宣告他自己的旨意,作为神事工的代表,不过神没有将他自己的权柄和尊荣归在他们身上,只是喜悦借人的口做他自己的工——就如工人用工具做工一样。” 这里我们应当注意到,当加尔文提到神所使用的这些代表(复
数)时,是指一群工人或者多个职份而言:“当保罗希望显明基督彰显自己的方式时,他就提醒我们神乃是通过人对他的服事。他说主根据他所量给各肢体的恩赐而充满教会每个人(弗4:7)。因这缘故,‘他所赐的,有使徒,有先知,有传福音的,有牧师和教师’(弗 4:11)。保罗为何不说基督将一位摆在众信徒之上做他的代理人呢?如果他真有这个意思,在此他肯定会指出,而不会在此略而不提。保罗说基督与我们同在。如何同在呢?乃借着他所呼召管理教会之人的事奉。”不是要有一个组织形式上的元首,而是多个职份的服侍在主的里面合一。这些职份的主要区别及各自的责任,加尔文给予了一些说明。对于使徒和先知,加尔文认为那是教会初建时期神兴起的职份。现在常设的职份首先有教师与牧师:“这两种职份之间的差别是:教师不负责教会纪律、施行圣礼,或警告和劝勉,而只负责解经——叫信徒相信全备、纯正的教义。牧师的职份则包括这所有的职责。” 另外,还有长老与执事。长老是“…… 从百姓中所挑选的 ……。他们负责道德上的劝勉以及与监督一起执行教会的惩诫。这是对这句经文:‘治理的,就当殷勤’(罗12:8)惟一的解释。因此每一个教会从一开始都有一个组织,而且是由敬虔、谨守、圣洁之人所组成的,他们负责执行惩诫。我们稍后将详细讨论这个组织。教会的历史也充分证明这种秩序并非局限于某个时代。”关于执事,“照顾穷人是执事的责任”。
第三,加尔文同时谈到了牧师或者长老选立的方式。其中就外在印证的方面,他讲到了教会中的选举:“路加教导我们,保罗和巴拿巴借教会选立长老;他同时也解释选立长老的方式。他说的这方式是各教会的会友投票——‘长老在各教会中以举手选立’(徒 14:23)。因此是这两位使徒提名,而全教会以举手的方式宣告自己的选择,这是希腊人选举的方式。照样,罗马的历史学家经常陈述召开大会的主席‘选了’新的官员,其实只是因他负责收取并公布会众所投的票而已。”当然,牧师职份的确立首先在于神内在的呼召。不过,对于来
自其所在教会的印证,加尔文在讲到这样选立时,心里并没有我们今天所十分避讳的教会世俗化的顾虑。

三、教会建制的世俗化争论

确实,一谈到教会的组织化,我们首先有所顾虑的就是:这是否是对教会的一种世俗化?这其中的逻辑就是,按照以往弟兄会的观
点,教会的组织化只会妨碍圣灵对信徒的直接引导;按照规章确定的秩序在教会中服事,与按照个人心中的感动在教会中服事肯定是有冲突的。教会与世界上组织机构的本质性区别就是:教会是圣灵在其中引导并作主的群体;而世俗组织是规章制度在其中引导和作主的群体。因此,用规章制度去限制教会就是在限制圣灵的工作,就是对教会的世俗化。在这个背景下,笔者心里十分好奇的是,如果加尔文在上面并没有从组织的形态方面去区别教会与其他的世俗组织,那么教会与世俗组织的本质区别何在呢?如果改教家们也是从以上帝为中心的那两个标识来规定真教会,那么从教会的两个标识中,神话语的纯正宣讲以及圣礼的正确施行,是如何带出教会的建制性特征的?
其实,加尔文与重洗派的区别还是容易看得出的。从一个方面看,重洗派类型的教会观似乎是在突出圣灵对教会的主导,但实际可能转化为对每个个人当下感受的突出。而对加尔文来说,教会的基本特征不在于其中的人如何感受,不在于其是否由重生之人构成。教会不是一群得救之人在其得救后的“互助性团体”,而是上帝在这个世界上显明其救赎应许的管道。在加尔文以上帝为中心的教会观中,教会的建制性被引出来的出口在于:教会的两个具有客观性的特别标识——纯正地宣讲福音及正确地施行圣礼——是由教会的秩序来保证的,而这种教会秩序又是通过教会的建制体现出来。这样,教会建制就成了教会教义的一部分。对于加尔文来说,教会建制并非路德所认为的只具有历史偶然性,而是由圣经所显明的一些明确的原则决定。当教会在这些原则的基础上形成教会建制时,教会因为其秩序的建立才成为救赎应许的管道,教会因此才可以被看作是“纯正地宣讲”了上帝的话语,以及“正确地施行”了圣礼。
按照正意分解神的道、把神纯正话语的规模宣讲出来,当然与个人的生命经历,甚至当下的感受有着紧密的联系;但加尔文并没有局限在个人的经历上来看这个问题。纯正话语规模的讲解和传递与神的整个教会相关,与教会的秩序及其传统相关;特别是借着教会的传统把神纯正话语的规模一代代地传递下来,才使今天教会工人有可能按照正意宣讲神的道。在这个意义上,圣灵的工作远超过我们所限定的对个人的直接带领。圣灵的工作完全可以借着教会的秩序及其传统体现出来;并且特别在教会秩序得到保证时,圣灵的最重要工作,即真理之圣灵的工作,被充分地显明出来。
因此,如果我们赞成加尔文关于教会建制的观点,即肯定圣灵同样会借着教会秩序来引导教会,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使教会群体与世俗组织相区别的不是组织的形式,而是要看这个组织形式为谁所掌管。使教会从这个世界中分别为圣的不是构成教会的人,不是教会的组织形式,而是教会是否将神的话语及其圣礼突出出来,是否时时尊耶稣基督为大,是否承认那不只在个人感受中掌权,同时也在教会秩序中掌权的圣灵。在这个前提下,教会的组织形式与世俗的组织形式间可以有相比较性及借鉴性。其实理论上也可以证明,现代西方民主体制的建立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宗教改革后教会内民主制的建立。在这个意义上,教会一方面作为一个属灵群体,其主要使命是作这个世界中神救赎应许的管道;而另一方面,教会作为一个在世寄居的社会团体,在这个世界中还可以起到如下两个方面的作用:(1)提供组织示范,及共同维护社会秩序的作用;(2)更有效地进行社会服务的作用。而不管是作为属灵群体还是社会团体,教会的良好组织形式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四、对于今天教会建造的意义

对于今天的家庭教会来说,如果教会的建造是当下的重要任务之一,那么加尔文的教会观无疑可以成为我们思考的重要资源。基于上述的考察,我们可以提出如下可以进一步思想的问题。
首先,神学上一个特别问题是:在教会的本质层面是否就已经包含了某种“秩序”或者“建制”?比如说,就“教会是基督的身体”这个表达来说(如果我们将其理解为是对教会本质的一种表述的话),是否可以理解为:身体是一个有机体,或者如布塞称的生命体。如此,这个有机体就是有结构与秩序的。当基督的灵在其中占据支配地位时,这个身体的各个部分才能够正常运转。这里我们注意到,圣灵的工作不只是在各个肢体(部分)中的,更是在整个身体中的,只有在整个身体中运作,这个身体才是有生命的机体。
这就是这个身体中“生命”的特征:圣灵带来的生命,使其成为灵宫。这个生命有机体的直接表征之一:一处痛,其他各肢体都有感受。生命表征之二:每个肢体各处在其所当在的位置时,他(她)才会以超水平的恩赐服侍并因此联接其他肢体。生命表征之三:在正常
运转的前提下,这个身体才可以把这个头所想要宣讲的上帝的话语与应许向这个世界宣讲出来。个人要与基督这个头相连乃是要借着身体的其他部分才可能。于是这个身体才代表基督,并因此有在这个世上继续存在的意义。其次,圣经究竟是给了我们一些教会治理的基本原则,还是给了我们一种明确的教会治理模式?目前一种流行的看法是:“圣经根本没有提供一套治理教会的完整制度和组织结构,而只是提供了一些重要的原则让教会依循与参考。相信这是神的智慧,同时也因初期教会只是雏形的发展,未能够顾及后代教会发展的需要。后代教会应因本身的不同情势和环境,根据圣经原则,作出变通,制定适合其教会处境的独特模式。”这种看法可以引出一个似乎积极的结论:无论任何宗派或者教会,以为自己的教会制度是唯一符合圣经的,则未免陷入武断和自大的危险之中。艾利克森(Erickson)在自己的系统神学中指出了三个主要原则:“秩序”;“人人皆祭司”;“圣灵赐不同人不同恩赐”。
或许问题的关键不是持守圣经中某个现成的模式,而是在持守圣经原则的前提下,建造出一种教会秩序(既与规章相关又与肢体生命的磨合相关),使圣经的权威或者上帝的话语能够通过这种秩序更充分地传达出来。

论律法的教导功用 /Joel R. Beeke 文 冀诚译

“求你使我离开奸诈的道,开恩将你的律法赐给我。我拣选了忠信的道,将你的典章摆在我面前。我持守你的法度,耶和华啊,求你不要叫我羞愧。你开广我心的时候,我就往你命令的道上直奔。”
上帝的律法直接或间接地向世界和每个人说话。新教神学家已有许多著述,论及律法在社会公众生活和个人(包括信徒与非信徒)生活中的各类用途或功用。根据经典的新教神学理论,律法有三重功用:第一功用(usus primus)亦称社会功用(civil use),其范围涉及国家与社会的生活和事件;第二功用(usus secondus)亦称福音功用(evangelical use ),即在归回上帝的经历或过程中,律法能够叫人知罪;第三功用(usus  tertius)亦称教导功用(didactic use),即律法是基督徒过感恩和顺服生活的准则。正是这最后一重亦即第三功用激发了前引《诗篇》作者的祷告,因为他知道,作为上帝的儿女,当他在“命令的道上直奔”之际,只有上帝的律法才能成为他的引导。
一、律法的功用
(一)律法的社会功用
律法的第一功用是指其在社会公众生活中的功能。作为上帝的仆人,国家官员在执行公职时,应当以上帝的律法为参照。国家官员的职责在于赏善罚恶(罗 13:3-4)。对于从事这项工作的人来说,一套明辨是非善恶的可靠标准是最最不可或缺的,而除了上帝的律法之外,再无更好的标准。
新教的改革者对此问题的看法完全一致。基于抑制罪恶的考虑,马丁 · 路德在他的《加拉太书注释》(3:19)中写道,“律法的首要目的和功用在于限制邪恶的人 …… 由政府来施行这种限制是非常必要的。此类限制是上帝所设立的,它有助于社会的安宁和稳定,但尤其可以确保福音的传扬免受暴民动乱的阻碍。”加尔文也论述道:
律法具有下述功能:它至少可以通过对刑罚的畏惧来制约某些人。这些人对何谓正确和公义漠不关心,他们遵守法律完全是出于被迫,是出于对严刑峻法之可怕后果的顾忌。然而,他们受制约并不是因为内在的心意受到了触动或影响。正如马受到笼头和缰绳的约束,
他们的外在行动也受到限制,他们蠢蠢欲动的恶念被压抑在了内心之中。
律法的社会功用根植于圣经(尤其是罗13:1-7),从现实的角度看,它也是处理人类堕落性情的一项合理原则。根据律法的教导,上帝设立权柄的目的是要施行公义,这必然包括要“叫作恶的惧怕”。执政者的权柄是上帝所赋予的,他们可以借助武力来实施刑罚,甚至包括死刑(罗 13:3-4)。
然而,律法的第一功用不但可以防止社会陷入混乱的状态,还有助于提升社会公义,“我劝你第一要为万人恳求、祷告、代求、祝谢,为君王和一切在位的,也该如此,使我们可以敬虔、端正、平安无事地度日。”(提前 2:1-2)在上掌权者(higher powers)不仅要尽力使作恶的惧怕,还应维系一个和平的环境,使福音得以传扬,敬虔和诚实的品格能够得到成长。改教者据此认为,某些权利是信徒所固有的,国家理应保护这些权利,例如,敬拜的自由,传道的自由以及遵守主日的自由。
对于基督徒来说,律法的第一功用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基督徒必须尊重和顺服国家,除非国家命令我们从事上帝所禁止的,或禁止我们从事上帝所命令的。在上述特例之外,任何其他情况下的非暴力反抗(civil disobedience)都不具有合法性。抗拒掌权者就是抗拒上帝所设立的,“抗拒的必自取刑罚”(罗 13:2)。在现今的时代强调这一点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因为世俗的精神中充斥着对权威的藐视和反叛,甚至连基督徒也常常受其影响。我们需要听从加尔文的教导:
公民对官员的首要责任,就是对官员的公职给予极高的尊敬,视其为上帝所赋予的权柄,进而尊官员为上帝的仆人和代表 ……[ 即使 ] 是一个完全不配得到任何尊重的邪恶之辈,如果他执掌政权,那么我们仍然需要相信,上帝已借其圣言将尊贵而神圣的权柄赐给了他的仆人,用以实行公义并实施审判。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信徒无权对偏离圣经原则的立法进行批评甚至谴责。但是,这的确意味着我们“为真理做见证”(adorning  the doctrine of God)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在生活中的每个领域甘心顺服合法的权威,无论是在家庭、学校、教会还是国家。
(二)律法的福音功用
借着圣灵的工作,道德律在悔改归正的经历中也发挥着重要的功能,包括训诫、教育、责备和咒诅。律法不仅暴露我们的罪,还向我们宣告咒诅,它称我们只配承受上帝的震怒和地狱的刑罚。“凡不常照律法书上所记一切之事去行的,就被咒诅。”(加 3:10)律法是一个苛刻的监工,对怜悯一无所知。它恐吓我们,剥光我们的自义,并且把我们赶到了律法的目的——基督耶稣的面前。只有因着基督的义,我们才被上帝所接纳。“这样,律法是我们训蒙的师傅,引我们到基督那里,使我们因信称义。”(加 3:24)当然,律法本身并不能够使我们得到在基督里因认识上帝而来的救恩,得救是出于圣灵的工作。确切地说,因着圣灵的工作,律法好像一面镜子,光照出我们的无能和亏欠,封住了我们自夸的口,使我们的心单单仰赖上帝的怜悯,并且让我们在灵里面持续不断地感受到自己需要悔改,在基督里面的信心亦借此而生。
路德和加尔文对此问题的看法也完全一致。路德在他的代表作《加拉太书注释》的2 章 17节中写道:
律法的恰当功用和目标是要使那些心安理得、沾沾自喜的人感受到自己的亏欠,他们会因此而看到自己面临着罪恶、震怒和死亡的危险,并且陷入恐惧和绝望之中,因风吹叶落的声音而心惊胆寒(利 26:36)…… 如果律法是罪的工具,那么它也是震怒和死亡的工具。
因为,正如律法使罪恶得以暴露,它也向人显明上帝的震怒,预示死亡的威胁。
加尔文也同样深刻地指出:
(律法)通过警示、告知、定罪和谴责的方式来对付每个人的自义 ……一个人在被迫以律法的标准来检视自己的生活之后,会放下一切自义的傲慢,并且发现自己远离圣洁,充满了各样以前认为与自己不相干的败坏 …… 律法好像镜子,照出我们的软弱、由软弱而生的不义以及因软弱和不义而招致的咒诅——正如镜子照出我们脸上的污点一样。
就信徒的成圣而论,律法的定罪功用也是
至关重要的,因为它可以防止自义的复活,而即使是最圣洁的信徒也时常会面临自义的试探。在律法的光照之下,信徒会把悔改作为一生一世的操练。
律法的定罪工作并不意味着信徒的称义会受到丝毫的减损或归于无效。自重生的那一刻起,他在上帝面前的地位就是稳固且不会失落的。他在基督耶稣里是一个新造的人(林后5:17)。他永远也不会回复到先前受咒诅的状态或失去儿子的名分。然而,律法会暴露出他每日的生活中缺乏的圣洁。他意识到自己的肢体中有个律,就是他愿意为善的时候,便有恶与他同在(罗7:21)。他必然会不断地责备自己,为自己的苦境而悲叹,并且每日呼求耶稣基督的宝血来洗净自己一切的罪(罗7:24;约一1:7,9)。
(三)律法的教导功用
律法的第三或教导功用与信徒的日常生活
息息相关。根据《海德堡教理问答》的第二问,律法教导信徒:应当怎样为着自己从一切的罪恶和愁苦中得拯救而感谢上帝。在新教的教义史上,律法的第三功用是一个备受关注的话题。
1、墨兰顿(1497-1560)
对律法的第三功用的阐释始于墨兰顿,他是路德的同工和最大的支持者。早在 1521 年,当墨兰顿宣称“信徒需要十诫”来帮助他们制服肉体时,他就已经为此播下了种子。在1534 年出版的《论歌罗西书》(第三版)中,墨兰顿首次正式地将律法的功能或用途从两个增加为三个 10,这比加尔文完成《基督教要义》(第一版)的时间早两年。根据墨兰顿的论证,律法的三个功用依次为强制、威慑和要求人顺服。他写道,“保留十诫的第三个理由在于信徒必须操练顺服”。
到了 1534 年,墨兰顿以称义的法律属性(the forensic nature of justification)为基础,来论证善行在信徒生活中的必要性。根据墨兰顿的主张,信徒首要的义是在基督里被称为义,然而,第二种义,即因无亏的良心而生的义,也很重要。尽管第二种义并不完全,但是,因着信徒自身在基督里的缘故,它仍然能够讨上帝的喜悦。在信徒的良心借着神圣的宣告而得以洁净之后,他必须要继续使用律法来讨上帝的喜悦,因为律法启示了上帝旨意的结晶,提供了基督徒顺服生活的整体架构。墨兰顿称这种“无亏的良心”为“高贵而不可或缺的属天安慰”。如温格特(Timothy Wengert)所言,墨兰顿强调无亏的良心和善行之间的联系,无疑是受到了下述愿望的激励,即路德和其他改教家辩护,使他们免受否定善行之意义的指控,同时又使信徒的良心不至于失去福音的安慰。墨兰顿所采用的方法是在肯定信徒已经被称义的前提下来谈善行对于信徒的必要性。按照温格特的总结,墨兰顿的论证包括三个部分,第一,我们必须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赦免的;第二,我们必须顺服律法;第三,我们必须知道如何通过顺服来讨上帝的喜悦。至此,墨兰顿已将律法和顺服放在了自己神学的中心地位。
2、路德(1483-1546)
路德与墨兰顿有所不同。在 1535 和 1555这两年出版的有关基督教教义的主要著作中,墨兰顿继续对律法的第三功用进行系统的整理 17,而路德则从未认为需要正式地接受律法的第三功用。然而,路德是否在事实上而非名义上教导过律法的第三功用呢?路德宗的学者对此已经展开过详尽的辩论。可以肯定的是,路德明确指出,尽管基督徒不在“律法之下”,但是,以为基督徒可以“没有律法”则是误解。在路德看来,信徒对律法有不同的态度。律法不再是债务而是乐趣。靠着圣灵的大能,信徒满心欢喜地奔向上帝的律法。他自由地遵从律法,并非因为律法要求他如此,而是因为他热爱上帝和上帝的公义。由于他已经历到,沉重的律法之轭已经被轻省的基督之轭所代替,遵从律法的诫命便成了一种喜乐且自发的行动。律法将罪人引向基督,借着基督,罪人成为了“律法的遵从者”。此外,因为基督徒依然是罪人,他需要律法来指引和管理自己的生活。这样,路德可以宣称,上帝用律法作为“笞鞭”(“stick”,即“rod”,指律法的第二功
用),把他赶到基督的面前;同时,律法又是“手杖”(“stick”, 即“cane”,加尔文称其为第三功用)帮助他在基督徒生活的道路上行走。从路德在几次不同的场合下对十诫的讲解可以看出,他含蓄地强调了律法的手杖(“walking-stick”)功用。在每一次讲解中,路德都坚定地相信,基督徒的生命需要用十诫来管理。路德的关注点不在于否定成圣的价值,或否认律法作为信徒生活的指导原则。毋宁说,他想要强调的是,我们决不能靠善功和律法被上帝接纳。因此,他在《论基督徒的自由》中写道,“我们在基督里的信心并不能使我们脱离
善行,而是使我们脱离对善行的误解,即脱离因善行而称义的谬论。”他在《桌边谈话》(Table Talk)中的讲论被人引用如下:“任何拥有基督的人都已经成全了律法,然而,律法根植于人的本性,刻在我们的心中,生来就与我们相伴。废掉律法非但不可能,而且干犯上帝。”
3、加尔文(1509-1564)
墨兰顿的论述是沿着“在基督里蒙上帝喜悦的义”(God-pleasing righteousness  in Christ)这一方向而展开的,路德对喜乐的行动和 “手杖”(“walking-stick”)并未加以详论,加尔文则对此建立了一套整全的教义。根据加尔文的教导,律法对信徒的首要功用是提供生活的准则。尽管加尔文借用了墨兰顿的术语——“律法的第三功用”(tertius usus  legis),并且很可能还借鉴了马丁 · 布塞(Martin Bucer)的思想,但是,加尔文在教义的架构和内容上都做出了新的贡献。在早期的改教者中,唯独加尔文着重指出,律法的第三功用是规范和引导信徒,这是律法“合宜和首要的”功用。
加尔文对律法第三功用的教导像水晶一样清晰。他在《日内瓦教理问答》中问道,“上帝已经赐给我们的生活准则是什么?”答曰,“他的律法。”他在同一部教理问答中继续写道:[ 律法 ] 指出了我们应当瞄准的目标,指明了我们应当努力的方向。这样,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蒙恩的程度,根据最高的正义准则来尽力塑造自己的生活,并且可以借助持久的学习而不断地取得进步。
在 1536年出版的《基督教要义》(第一版)中,加尔文就已经明确提出了律法的第三功用:信徒 …… 因律法而获益,因为他们每天可以从中更为全面地知晓何为上帝的旨意 …… 这就好比某位仆人,如果已经做好准备要全心全意地尊崇自己的主人,就必须察验、体味主人的性情,好使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与之相称。此外,尽管信徒在圣灵的强烈催促下,极其渴望顺服上帝,但是,他们仍然会因为肉体的软弱而顺从罪,不顺从上帝。律法对于肉体,就好比鞭子对于一头懒惰而不听使唤的驴子,用来鞭策、激励和督促它的工作。
《基督教要义》的最后一版完成于1559年。
加尔文在保留 1536 年初版的基础上,以更为清晰和积极的方式强调了信徒因律法而获益的两条途径:第一,“律法是信徒最佳的蒙恩之道。借着每日查考律法,他们更为全面地了解到自己所爱慕的上帝旨意的属性,因着了解律法,他们对上帝的信心也得到了坚固”;第二,“时常默想律法会唤起信徒的顺服,使他们在律法中得力,并且救拔他们脱离使人滑倒的恶道。圣徒的坚忍即在于此。”加尔文总结道,“如果律法只是通过强迫和威胁来恐吓信徒的灵魂,使他们陷于困窘之中,那么还有什么比律法更乏味呢?大卫特意指出,他在律法中认识了中保(Mediator),离了他,毫无喜乐和甜美可言。”
加尔文强调律法的积极功用,即,律法,作为规范和指南,可以激励信徒更为殷勤地依靠和顺服上帝。加尔文和路德在律法观上显出不同。对路德而言,律法一般意味着消极和敌对的事情——通常与罪、死或魔鬼密切相关。路德的首要关注在于律法的第二功用,甚至在他论及律法对信徒的成圣功用时也是如此。至于加尔文,就如海赛林克(I. John Hesselink)正确指出的那样,“律法主要被视为对上帝旨意的积极的表达 …… 加尔文的观点可以被称为申命记式的(Deuteronomic),因为对他而言,律法和爱并非互相对立,而是相得益彰。”在加尔文看来,信徒尽力顺服上帝的律法,不是一种被迫(compulsory)的行为,而是一种感恩(grateful)的回应。借着圣灵的引导和保守,律法在信徒的生命中激发出一种感恩的美德,既鼓励信徒凭爱心来顺服,又劝诫信徒与罪恶争战。这样,信徒就可以和大卫一起在《诗篇》19篇中吟唱:
耶和华的律法全备,能苏醒人心;
耶和华的法度确定,能使愚人有智慧。耶和华的训词正直,能快活人的心;耶和华的命令清洁,能明亮人的眼目。耶和华的道理洁净,存到永远;耶和华的典章真实,全然公义。况且你的仆人因此受警戒,守着这些便有大赏。

总之,对于路德来说,律法帮助(helps)信徒——尤其是帮助他们承认和面对自己的内在之罪;对于加尔文而言,信徒需要(needs)律法作为圣洁生活的指引,为要以爱心来服侍上帝。
4、《海德堡教理问答》(The Heidelberg Catechism,1563)
最终,加尔文对律法第三功用的观点赢得了改革宗神学的普遍认同。《海德堡教理问答》完成于加尔文去世的一或两年之前,我们可以在其间发现坚定的加尔文主义律法观的早期标记。《教理问答》开篇极力强调,律法的福音功用在于将罪人领到基督面前(问题 3—18)。 然而,它也详细地劝诫信徒,何为律法所禁止的,何为律法所要求的。它在最后的篇章中教导道,为着在耶稣基督里获得的拯救,“我将如何向上帝表达我的感激(gratitude)”(问题 92—115)。十诫对信徒善行的实质内容做出了规范。因着上帝在爱子里所赐下的恩典,信徒的善行理应出于感激。
5、清教徒
清教徒秉承了加尔文对律法之规范性(normativity)的强调。他们认为,律法这一生活准则会唤起信徒的感恩之心,进而激发真正的自由而非反律主义的放纵(antinomian licentiousness)。清教徒针对这些问题有非常丰富的著述,我们在此仅援引少许如下:伯吉斯(Anthony Burgess)谴责过那些反律主义者——他们或者宣称自己在律法之上,或者认为,因重生而写在心中的律法“使人们不再需要圣经中的律法(the written  law)”。贝德福德(Thomas Bedford)的观点在清教徒中很具代表性,他坚定地认为信徒需要以圣经中的律法作为指南:必须另有一种写在法典(tables)中的律法,可用眼见,可用耳听:舍此 …… 信徒又将如何确信自己没有偏离当行的正路呢? …… 我承认,圣灵是被称义之人的向导和教师……但是,圣灵对信徒的教导 …… 是通过训诲和法度(by  the  law  and  testimony)来进行的。
卢瑟福(Samuel Rutherford)不无风趣地指出,圣灵的教导使基督徒和律法成为朋友,因为,“基督已经在我们和法律之间订立了协议,此后,我们出于对基督的爱而喜爱在律法中行走。”那种喜爱源于因福音而生的感恩,它带来一种不可言喻的自由。克鲁克(Samuel Crooke)这样写道:“[ 信徒 ] 并没有脱离诫命这一生活准则;相反,他们自由而甘心地倾向于顺服诫命。这样,对于重生的人来说,律法甚至成为了自由的律法,仿佛给人带来自由的福音一样。”《威斯敏斯德大教理问答》 (The Westminster Larger Catechism)主要出自清教徒教牧神学家之手,它非常精到地总结了改革宗和清教徒神学对信徒和道德律之关系的论述:97 问:对已重生的人,道德律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答:对于已经重生、归信基督之人,虽然道德律对他们已经不再是行为之约,他们既不因之称义,也不因之定罪;但是,除了与所有人共同的用处之外,道德律还有特别的用处,就在于向他们显明:因为基督为他们的益处成全了道德律,替他们承受了咒诅,所以他们对基督有何等的亏欠;由此激发他们更有感恩之心,并且使他们更加谨守,以道德律为顺服的标准加以遵行,从而表达出感恩之心。
但是,当信徒视律法为生活的准则并寻求顺服的时候,他们如何才能将改革宗的教义付诸实践,活出感恩的生命呢?我们现在要就这
一问题进入个案研究,我们所关注的是道德律中的一条诫命,它在现今时代备受争议——“当记念安息日,守为圣日”(出 20:8)。
二、结论
(一)律法第三功用的圣经特质
现在,我们可以就“律法对基督徒的第三功用”这一问题得出几个重要的结论。首先,律法的第三功用是合乎圣经的。新旧约圣经中充满了对律法的阐释,其主要目的是帮助信徒遵行“追求圣洁”的呼召。《诗篇》中反复出现的一个主题,就是信徒的内在生命和外在生活都在品味和享受着上帝的律法。《诗篇》作者最为关注的一件事,就是察验何为上帝纯全而良善的旨意,进而往他诫命的道路上直奔。登山宝训和保罗书信中的伦理教导是新约圣经将律法视为生活准则的主要例证。圣经中的这些相关教导主要是给信徒预备的,为要鼓励他们操练感恩的美德,行事为人与所蒙的恩相称。一个蒙恩的信徒理当跟随救主的脚踪,活出基督的生命,而基督自己就是上帝的仆人和律法的成全者,他在世度过的每一天都完全遵守了他父的诫命。
(二)反对反律主义和律法主义
其次,律法的第三功用同时反对反律主义和律法主义。反律主义认为,基督徒不再有义务遵守道德律,因为在只凭恩典的拯救中,耶稣已经成全了律法,并且解除了信徒和律法的关系。当然,保罗在《罗马书》章 8 节中坚定地弃绝了这一异端,如同路德在与雅其科拉(Johann Agricola)论战时所做的,以及新英格兰的清教徒在反对哈钦森(Anne Hutchinson)时所做的一样。反律主义者误解了因信称义的性质。因信称义除去了因行律法而称义的要求,但并没有排除成圣的需要。成圣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每日培养信徒以感恩的心来顺服律法。正如伯顿(Samuel Bolton)所描绘的那样,“律法把我们送到福音那里,使我们可以称义,而福音又把我们送回到律法那里,教我们反思何为称义后的本分。”
反律主义者指控那些以律法作为信徒的生活准则的人,说他们面临着陷入律法主义的危险。当然,我们并不否认,滥用律法的第三功用的确会导致律法主义。形成一部详尽的信徒法典,就意味着将能够想到的每个问题和道德生活中的每处张力都涵盖在内,那么信徒在生活中的各个领域就无法自由地做出个人的、经验性的且以圣经原则为依据的决定。在这样的处境下,人定的律法窒息了神圣的福音,律法主义的“成圣”耗尽了恩典之下的称义。基督徒至此已落入捆绑之中,其情形与中世纪罗马天主教的修道院生活非常相似。
律法为我们提供了全备的道德规范,但它并没有毫无遗漏地说明如何应用这些规范。圣经为我们预备的是一般性的原则和说明性的范例,而非能够机械地适用到每个环境中的具体细节。日常生活中,基督徒在做具体决定的时候,必须以律法的一般性原则为前提,根据“训诲和法度”(赛 8:20)来仔细地衡量各类因素。同时,又要借着不住的祷告,尽力追求在慎思明辨上的长进。
律法主义与存感恩之心顺服上帝的律法判然有别,它们运作于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两者的区别就如被迫、被迫的苦役和甘心、喜乐的侍奉之间的差异。可悲的是,在今天,有太多的人把“律法”或“合法的”(legal)与“律法主义”或“律法主义的”(being legalistic)相混淆。几乎很少有人意识到,基督在弃绝律法主义的同时,并没有弃绝律法。律法主义的确是一个暴君和敌人,而律法却是我们不可或缺的益友。律法主义徒劳无益地追求在上帝面前的功德。律法主义是法利赛人所犯的错误:它只注重让外在的行为符合律法的字句,却忽略了内心对律法的态度。
律法的第三功用在反律主义和律法主义中间开辟了一条道路。反律主义和律法主义的共同之处在于,它们既不符合律法,也不符合福音。弗莱彻(John Fletcher)已经深刻地指出,“法利赛人不合乎真正的律法,如同反律主义者不合乎真正的福音一样”。反律主义者强调基督徒已脱离了律法的咒诅,却阻碍了信徒对圣洁的追求。它对称义的强调是以牺牲成圣为代价的。它没有看到,废除律法的咒诅能力(condemning power),并没有取消律法的治理能力(commanding power)。律法主义非常强调信徒对圣洁的追求,却没
有意识到,顺服律法乃是信实美德所结出的果子。顺服因此变成了称义的一项条件。律法在成圣中的治理能力几乎完全压制了律法在称义中的咒诅能力。最后,律法主义者在实践中,如果不是在理论中,否定了改革宗的称义概念。它对成圣的强调是以牺牲称义为代价的。改革宗中律法第三功用的概念可以帮助信徒在教义和实践中保持称义和成圣的平衡。称义必然会带来成圣,成圣是称义所结的果子。
救恩是单靠信心成就的,然而,得救的人必然会存感恩而顺服的心来行善。
(三)激发由衷的爱心
第三,律法的第三功用能够激发爱心。“我们遵守上帝的诫命,这就是爱他了,并且他的诫命不是难守的”(约一 5:3)。上帝的律法
是一个礼物,证明了他对自己孩子的温柔的爱(诗 147:19-20)。对于在基督里的人来说,律法不是一个残暴或冷酷无情的工头。上帝
赐下他的律法给他的子民,就好像一个农夫建造栅栏以防止他的牛群和马匹漫无目的地走进公路,毫无残酷可言。最近发生在亚伯
达(Alberta)的一件事生动地诠释了这一点。农夫的一匹马冲破了栅栏,闯入了高速公路,被一辆汽车撞死,一位 17 岁的司机也随之身亡。农夫全家整夜都在哭泣。冲破栅栏造成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违背诫命收割的恶果则是无法形容的。但是,以圣灵所浇灌的爱来顺服上帝的律法,激发的是内心的欢呼与喜乐。在上帝律法栅栏的保护下,我们得以在他话语的绿洲中安息享受,让我们为此而感谢上帝。
在圣经中,律法和爱不是敌人,而是最好的朋友。的确,律法的精华就是爱:“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上帝。这是诫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就是要爱人如己。这两条诫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总纲。”(太 22:37-40;参罗 13:8-10)就如一个有爱心的臣民会顺服他的国王,一个有爱心的儿子会顺服他的父亲,一个有爱心的妻子会顺服她的丈夫,一个有爱心的信徒也
照样会渴想顺服上帝的律法。因此,就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将安息日完全奉献给上帝不再是一个重担,而是欢喜快乐的。
(四)提升基督徒真正的自由
最后,律法的第三功用能够提升自由——基督徒真正的自由。今天,人们普遍滥用了基督徒的自由观,将自由仅视为服侍肉体的机会。然而,一个不应被掩盖的事实是,上帝在律法中设定的界限规范和保护了基督徒真正的自由。当上帝的律法限制我们的自由的时候,它只是要带给我们更大的益处;当上帝的律法,在信心和敬拜等事情上,没有施加这种限制的时候,基督徒完全可以从一切人的教义和命令中得享良心自由。在日常生活中,基督徒真正的自由体现为以甘愿、感恩和喜乐的心献上对上帝和基督的顺服。加尔文在论及真基督徒的良心的时候写道,他们“遵行律法,并非出于被迫,而是因为从律法的轭中得到释放后,他们甘愿以此来顺服上帝的旨意”。
上帝的话语,也唯独 的话语,对我们信徒有约束力。唯独他是我们良心的主人。我们在遵行上帝的诫命中得享真正的自由,因为自由不是出于自主或混乱,而是源于感恩的服侍。我们受造的首要目的是爱上帝、服侍上帝,并且要爱邻舍如自己——这一切都当遵照上帝的意志和话语。只有当我们再次意识到这一目的时,我们才能找到基督徒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加尔文写道,是“自由的服侍和服侍的自由”(a  free servitude and a serving freedom),真正的自由是顺服的自由。只有“那些服侍上帝的人才是自由的 …… 我们获得自由,为的是能够更加及时而甘心地顺服上帝”。
耶和华啊,我真是你的仆人;我是你的仆人,是你婢女的儿子。你已经解开我的绑索。我要以感谢为祭献给你,又要求告耶和华的名。
至此,关乎生死的唯一正路已经显明:“我们是属上帝的,”加尔文总结道,“因此,我们当为他生为他死。我们是属上帝的,因此,我们要让他的智慧和旨意统管我们所有的行为。我们是属上帝的,让我们尽力使他成为我们全部生活唯一合法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