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提醒/《世代》编辑部

[题图:大卫·K·诺格尔,《世界观的历史》英文版封面。David K.Naugle,Worldview:The History of a Concept(Cambridge&Grand Rapids:William B.Eerdmans Publishing Company,2002)此图为《世代》2020年春季号总第10期封三图片;美术编辑:陆军]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作家多罗西·塞耶斯(Dorothy L.Sayers,1893—1957)不禁哀叹:“极权主义者至少知道他们崇拜什么,这是他们的优势;然而,基督徒却软弱无力地默然接受一种含糊的虔诚(religiosity),和毫无特别之处的崇拜。一直以来,对于教条主义和猎捕异端的罪名指控,我们避之唯恐不及,以至于很大程度上我们丢弃了这样的观念,即基督教理应是对整个宇宙的一种解释。”<1>塞耶斯针对她那个时代教会因受世俗化影响灵性麻木、表现乏力的现象,提醒基督徒重新认识福音,重新看待他们一直以来认信的基督信仰,基督教不应只属于个人敬虔的层面,而是包含如何认识宇宙万物。

 

基督教世界观,因把信仰教义固有的范围、意义和力量更清楚地展现出来,有助于我们把基督教理解为一幅统一、连贯和整全的宏大图画。不但如此,基督教世界观能够帮助我们看到世界的真实,提供行动的方向和力量。鉴于其在今天处境下的重要性,我们会以基督教世界观作为《世代》本期乃至本年度的主题。

然而,虽然世界观一词大家耳熟能详,但它究竟是什么,尤其是在前面冠以“基督教”一词,这在哲学、神学和灵性层面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似乎很少人能说清楚。达拉斯浸会大学(Dallas Baptist University)哲学系教授大卫·K·诺格尔(David K.Naugle)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致力于研究世界观这一概念的理论及其历史。2002年,诺格尔在其博士论文基础上写成并出版《世界观的历史》(Worldview:The History of a Concept)一书,该书在2003年从29本入选图书中脱颖而出,荣获《今日基督教》杂志(Christianity Today)年度最佳神学和伦理学类图书。<2>

 

该书旨趣主要不在考察各式各样的世界观,诸如有神论、自然神论、自然主义、泛神论、多神论等等,并不研究宗教方面或者哲学方面的多元主义,而是对一个理性概念(intellectual concept)作历史考察。作者的写作目标集中于阐述在世界观的理论发展过程中,各个思想家(包括基督徒)如何看待世界观这个概念。<3>

 

《世界观的历史》第一、二章考察了新教福音派、天主教和东正教对世界观的思考。第三章从语言学角度将世界观这一概念追溯到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在《判断力批判》(Critique of Judgment)(1790年)中的用法(Weltanschauung),及其在德国、欧洲以及英语世界中的传播。中间三章(四—六章)论述了19世纪和20世纪西方主要哲学家对世界观的洞见。第七、八两章研究了世界观这一概念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中所起的作用。作者在第九、十两章对世界观概念分别做了神学方面和哲学方面的反思,将世界观概念与旧约和新约中表述的“心灵”(Leb or Lebab;Kardia),以及哲学上的符号学关联起来思考,非常值得一读。在最后一章(十一章),作者指出世界观概念在哲学、神学以及灵性方面的利弊得失,十分精彩。为了读者作进一步研究,附录部分还提供了丰富的文献参考书目。

 

作者在前言部分并不避讳谈到自己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就开始转向改革宗圣约神学的立场,接受“创造—堕落—救赎”这一圣经叙事框架,并视之为上帝干预(divine economy)历史的基础。<4>秉持这样的神学立场,作者欢迎一种具有哲学严密性的、以上帝为中心的基督教世界观,认为这能使信徒避免幼稚的信仰主义、令人难堪的反智主义,以及文化蒙昧主义,能够让人们在上帝更宏大的故事之清晰图景中生活。<5>另一方面,作者也告诫读者,世界观这一概念,作为一种有力的工具,能够清楚阐述基督教的基本思想,但若以手段为目的,热衷于提出一套连贯的圣经命题,却忽视了它们所代表的那位有位格的上帝,则是一种大错。这正是基督教世界观灵性方面最危险之处。因为与三位一体的上帝建立正确的关系,不同于建立和传播基督教世界观,混淆二者或以一方替代另一方,是一种严重的错误。正确地爱上帝和爱邻人,应该是基督徒一切行为的最终结果,也是树立圣经世界观的最终目标。<6>

 

无论把基督教世界观理解为一种叙事框架,还是一种体系,都不能取代我们与那位有位格的上帝建立真实的关系。毕竟,人固然有理性和智慧,也有能力进行创造活动,但他首先是敬拜者(homo adorans)。唯有创造主才值得一切受造的敬拜。<7>这就要求我们在当前的处境下思考基督教世界观的重要性时,回到圣经对上帝的启示。正如本期《世界观的转变》一文中所指出,圣经对这位创造者上帝的启示,是基督教世界观内涵与形成的源头。如果没有上帝,在面对当前的灾难时,国家、技术会成为人们崇拜的偶像,而一切的命题、意义、道德和诸如理性、公义、宽容、自由、仁爱等等普世价值,都会因为缺乏可靠的根基,从而难以在人的心灵和现实生活中产生应有的力量。从这个角度说,我们不妨把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1844—1900)对他那个时代的基督教的批评,看作对今天的我们思考基督教世界观时的一个有益提醒:“基督教是一种体系,一种对事物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总体看法。打破从基督教而来的一个主要观念——即对上帝的信仰,也就打破了整体:(那时)人们无需再坚持什么。”<8>

 

<1> The Letters of Dorothy L.Sayers,Volume II,1937-1943,From novelist to Playwright,edited by Barbara Reynolds(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7),158.

 

<2> David K.Naugle,Worldview:The History of a Concept(Cambridge&Grand Rapids:William B.Eerdmans Publishing Company,2002),xx-xxi.另见诺格尔2014年接受的访谈,https://blog.emergingscholars.org/2014/05/interview-david-naugle-worldview/

 

<3> David K.Naugle,Worldview:The History of a Concept,xviii.

 

<4> Ibid.,xx.

 

<5> Ibid.,341.

 

<6>参考Ibid.,337-338。

 

<7> Alexander Schmemann,For the life of the World:Sacraments and Orthodoxy(New York:St Vladimir’s Seminary Press,1998),15.

 

<8> Nietzsche,”Twilight of the Idols,”in The Portable Nietzsche,selected and Translated by Walter Kaufmann(New York:Penguin Books,1982,),515-516.

 

此文首发于《世代》第10期(2020年春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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